宁静的下午。
天空吸收了残夏白日的余热,默默的泛红。扎着单马尾的少女,挎着单色的布袋,静静的走在石板路上。
“暑假,已经要结束了吗。”陆白茗小声的嘀咕。她自然的远望奄奄一息的太阳,稍稍出神,发觉时,她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市立人民医院。
医院坐落在旧城区与新城区的交汇处,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历史,虽然中间翻修过几次,但外墙依然不免泛着时间的陈腐,远远站在门外,也能嗅出消毒剂混着潮湿水泥的气味。陆白茗矗在医院门口,呆呆的站了一会,但她黑色的连衣裙对着医院的白墙到底突兀,于是她走了进去,换上平日里天真活泼的面容。
“哎呀,白茗来了嘛!吃饭了没啊。”坐在接待处的一位体态略显臃肿的大妈,看到陆白茗的身影出现,便像是有些着急似的大喊。
“来时吃过了,刘阿姨。”
“又来看杨林啦。你来的也是巧,他妈前脚刚走,你就来了。怎么你进来时看到她了吗?”
“好像没有诶。也可能我没注意到。”
“那真怪了啊......”
“没事,史阿姨平时挺忙的,她早点回家也好,我今天没事就来看看杨林。”
“哦,那你去吧。记着明晚来咱家玩啊,也给你弟看看作业。”
“知道了,刘阿姨!”陆白茗说着小步跑开了。坐在接待处的刘红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刚刚杨林妈妈那悲伤又无奈的神情,默默叹气。
“杨林你这小子啊,到底还要睡多久”刘红看着一张褶皱的病历,自言自语道。
陆白茗告别了刘阿姨,熟练的在医院潮湿的过道中穿行。终于,她来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少女轻轻拉下生锈的把手,推开陈旧泛黄的木门,支呀声随即响起。
陆白茗想象着推开门后那她已看过无数次的画面——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位称得上秀气,又可以说阳刚的男孩,在病床旁边,是些检测人体各项数值,稀奇古怪的仪器,发出惹人厌的电子噪音。
就这样,少女推开门,但洁白病床上的男孩,并未阖眼躺着,而是端坐在病床上,微驼着背望向窗外。听到房门的响声,男孩的脸也自然的转过来。
“杨……林?”陆白茗小声的喊着她青梅竹马的名字。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这位少女还没有第一时间接受已存在的现实。
“……”
男孩沉默着望向少女,他脸上的平静好像南极的冰盖,在最早的人类出现时就已存在,高洁又不可侵犯。但陆白茗知道眼前的男孩不是冰川,而是自己遭遇车祸昏迷近一个月的童年玩伴,于是她再度开口。
“杨林......”
“你是……”男孩疑惑,屈着背有气无力的说道。嗓音夹杂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
“杨林!”少女再度喊着他的名字,并一反其平日安静淑然的姿态,扑到男孩身前,不自觉留下泪水。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啦。呜呜”少女伏在床边喃喃,而看着这一切的男孩,似乎也终于记起眼前这位少女。
“陆白茗?”男孩小声询问。
“你没忘记我啊。呜呜”少女依然在哭着。
夕阳的余晖缓缓褪去,男孩的记忆渐渐恢复,他逐渐想起了一切,微微笑着,倚在了病床的支架上。
“是嘛,成功了。”男孩聆听着少女的哭泣,好似那是什么美妙的乐曲,安详的闭上双眼。一个人小声的啼哭,一个人安静的端坐,在值班护士进来之前,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享受着短暂的幸福。
“所以,你真的刚从异世界回来?”陆白茗并腿坐在廉价的塑料凳,双手撑在病床上,身体前倾,如此问道。
少女此时的双眼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这并不怪她,毕竟就在刚刚,她从她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嘴中,听到了堪称离奇的故事。让时间稍稍倒带至三十分钟前,在医生听闻杨林的苏醒,便进行了一些身体检查,但鉴于杨林的身体实在太过健康所以医生在通知完杨林的家属后很快便离开了,于是病房又变回只剩他们俩人的这段时间里。
“原来如此,是车祸嘛。”
“嗯,怎么了?你不会连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都记不清了吧。”
少年默默思索了一阵,但最后也不过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白茗,你刚刚说过我睡了一个月是吧,这段时间里,爸爸妈妈他们好吗?”杨林望着不远处的白墙,默默的说道。
“没事哒,虽然你刚出车祸那天在医院抢救室大家都很着急,但知道你情况暂时稳定后你爸爸妈妈也是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里史阿姨也是一边努力工作,一边每天来照顾你。当然,我也经常来看你哦。怎么样,是不是要说声谢谢白茗姐姐。嘿嘿”。刚刚才擦干眼泪的少女,这会又回到平日里的状态,欢快的说道,顺带双手环抱挺起胸膛。顺带一提,虽然陆白茗个子小,但因为其比杨林早出生一天,因此她平日里总是自居杨林的姐姐。这也是在车祸前的两人平日里聊天拌嘴的哏。
“嗯,谢谢你,白茗姐姐?”杨林微笑着点头。
“额……杨林,你是不是还是身体不舒服。感觉从你醒来时就有点奇怪,平时你都很讨厌称我姐姐的啊。要不我再去找医生来?”少女停顿了一会,关切的如此说道。
“不用,我只是真的很开心能重新看见你,也确实想表达感谢。”
“嘿嘿,原来是这样嘛。那之后你也会喊我白茗姐姐嘛?”陆白茗单手撑脸,以小恶魔的口吻笑盈盈的说。
“我才不要。你这小个子别太得意忘形了。”杨林迅速转头反驳到,语气有了明显的改变,少了刚醒来时的沧桑。而看到好朋友终于恢复原状的陆白茗,也忘了回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杨林也笑了起来。俩人的笑声此起彼伏,不掺一点杂质。笑罢,杨林又换上了神秘的微笑,望向窗边快要消逝的夕阳。
“白茗,其实在这一个月中,我不是昏迷”
“嗯?”
“一切的故事还要从那天下午说起.......”杨林将眼神聚起,缓缓开口。
时光倒带,对于现世的人们应该说是一个月之前,彼时的杨林虽然性格略显古怪,但也不算阴沉,甚至因为暑假到来,这个平时不甚爱笑的男孩在回家的路上迎着闪亮又不刺眼的夕阳也喜悦至情不自禁,嘴角微微上挑。但就在杨林以轻快的步伐走过一个人流稀少的路口时,异样微生,时间似乎突然变慢,远处的行人也停下动作。
没有风。
“好像,有点冷?”杨林还在驻足观察远处将脚步停在空中的行人,突然如此感觉,正想符合正常展开一样的自言自语,却突然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口。好吧,是全身都动不了。
“别这么玩啊。”从不妄信鬼神的杨林,此刻也不免发怵。
“很好的灵魂。”声音从空中凭空出现。声音很粗,但却带有分戏谑。
“就决定是你了吧。应该会很有趣”
“什么,说我吗?”杨林在心中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冥冥中觉得这样是可以让对方听见。
“对啊。恭喜你,被神明选中咯。拼命的在未知的世界生存下去吧,我会一直观看你主演的这出戏剧的。”
话音刚落,杨林的意识就开始模糊。
“什么被神明选中啊,混.......”杨林欲骂却越发觉得眼前昏暗,意识也慢慢消散,话未说完,杨林的意识便完全消散。此刻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行人抬起的双脚重落到地上。马路中间,躺着一个平凡的高中生,苍穹之上,神明默默注视。
“算了,还是好好装饰一下现场吧。”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车祸什么的,应该也是那个混蛋干的好事。”
“怪不得当时现场那么惨烈,你却除了脑袋被撞坏了以外就是受了点外伤。”
“呵,算好事坏事呢......”
沉默。
“所以,你真的刚从异世界回来?”
“是的。”
“啊。好惊讶啊。”陆白茗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换上了和善的眼神,并缓缓拿起带来的苹果削了起来。
“我知道你可能还是不相信,但这是事实。而且,我本来就决定这件事只告诉你,无论如何还是请你相信我。”男孩眼神坚定,诉说自己的心愿。
“我肯定会相信你的啊,所以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吗。难不成还有魔法吗?”
“我可以演示给你看。”
“诶?”白茗停下水果刀,半张嘴发出惊讶的声音。
杨林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应该可以。”
话音刚落,杨林迅速睁开双眼,抬起右臂,张开手,将手心对准了陆白茗手中的苹果。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氛围让陆白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
就在陆白茗还在疑惑之时,微风吹起,杨林的头发缓缓晃动,其手掌前突然展开一个直径约有20厘米的紫色法阵。就在陆白茗的眼前,法阵散发微光,向杨林的手掌缓缓移动。少年的身体一接触法阵就随即消失,好似被法阵吞噬一般。
“诶诶诶诶诶!?”
陆白茗想阻止杨林身体的消失,但身体却怎么也没法移动。但随着法阵的移动,杨林的右手已经被完全吞噬之时,在原先杨林手掌存在的地方,又缓缓出现另一只手,一只纤细,白皙,娇小的手,一只跟杨林原先身体极不相称的手。在陆白茗的注视下,杨林的前臂也被吞噬,相应的,那只手对应的前臂也逐渐显现。
法阵在吞噬完前臂后就逐渐停下。此时,杨林表情微变,气流的运动越来越强烈,苹果从白茗的手中脱离,悬浮在空中。陆白茗还没来得及惊讶,房间内又刮起更强烈的风,苹果在空中微微颤抖,霎时,破风之声传来,一块苹果皮应声落下。两人的头发随着风飞舞,越来越多的苹果皮被削下,待白色的果肉完全显现,风声渐停,法阵也沿着原来的路径迅速移动,归还着杨林的身体。当法阵消失时,完全削好的苹果从空中落下,杨林也放松了表情,只剩陆白茗呆呆的拾起已经被削好的苹果,看向床边的垃圾桶,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放置了所有被削下的苹果皮。
“这就是......魔法哦”杨林喘着气,带着些许狰狞的表情,以陆白茗从未听过的腔调说着。
像是宣誓着时间的存在,夕阳仍在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