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
少年放下笔，平静的闭上双眼。
一双白皙的手跟着话音落下默默地拿走了少年面前的讲义。
没必要紧张
这样的事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
虽然这么想，可在这段等待的时间，少年依旧不免感到如坐针毡。
纵使是当时面对最强大的古龙，少年也比现在从容。
依旧能听到廉价纸张被翻阅时发出的独特声响。
“我大概还算努力吧。”
少年如此想着，终于，多了几处红色勾画的讲义被重新放到桌子上。
陆白茗摘下不知为何特意戴上的近视眼镜，拿着还剩半杯的橘子汁离开了书桌，侧身坐在床沿。
“还算可以吧，终于及格一次了啊。”
“呼......”
少年长叹一口气。
“总算是有点希望出现了吗，我的期中考试。”
液体被空气压缩穿过吸管的声音逐渐明显。橘子汁见底了。
“嘛，也只有一点点就是了，如果你非要把目标定成年级前800的话。”
“咳咳......”
“所以你一开始就别在老师面前定这么高的目标啊。”
“大家都在帮助我的学习，不管怎么说也该拿出点成果。”
杨林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平静的如此说。
“可一口无论如何吃不成胖子啊。从你上次模考的成绩来看，这次能全科及格就已经算是长足的进步了吧
我说啊，你当时在老师面前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连我都以为你真的隐藏了实力了。”
“哪怕只有一点，我也想让大家对我有所期待。”
杨林平静地陈述。
书桌上的课本练习之类被一一整理好放进右手边尺寸稍大至好像可以进行时光旅行的木抽屉里。
“你确定你是这样想的吗？”
有点刻意地发出阴森的声音，陆白茗从背后逼近。
就是现在，只要轻轻跳起来就可以顺势摸到他的头。
少女如此想着，带着点向前的动量，以不发出声响为前提向前方扑去。
在收拾好书桌后，杨林自然的转身。
马上是那种情节了吗，那种青春洋溢的高中生男女独处一室时正常都会发生但又看似充满巧合的那种过分身体接触吗？看起来可爱的单马尾少女有点笨拙且并非出于本意的扑进外表冷酷的青梅竹马怀中啊，因长年的相处而一时宕机但之后又会自顾自脸红。是很老套但又百看不厌的情节。
可惜我们的男主?并没有识趣的驻足片刻，而是无视了还在空中的少女。
正常地离开书桌旁，陆白茗最终只扑到了空无一物的书桌上。
“那种场合讲出这种话，应该会很帅。”
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少年将喝过饮料的玻璃杯和空塑料瓶放在托盘上，推开房门向厨房走去，留下好像宕机一样的陆白茗。
“喂喂喂，你真是这么想的嘛。”
少女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
“没有骗你。”
“唉，该说你是变了很多还是完全没变呢。”
“应该是变了很多。”
到达厨房，随手将塑料瓶扔进快满的垃圾桶，杨林撸起袖子，着手准备清洗水池内积攒的碗筷和刚刚用过的玻璃杯。
“不不不，虽然你确实是看上去更老成了一点，但性格跟以前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陆白茗边说边顺手打开手边的储物柜，并从其中抽出一条格纹条的围裙麻利地套在米色毛衣的外面。
“没有差别嘛......”
“没错啊，你以前也是那种话不多的阴暗角色啦，看着就像是会在对话的空隙中发出不寻常吐槽的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描述......唉，我倒是自以为变化了很多。”
“哪有。”
“时间太长可能变着变着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也说不定。你要做饭？”
杨林将刚洗好的碗倒置。
“嗯，史阿姨跟我说她今晚要晚回来很多。”
“我来帮忙。”
少女打量着冰箱里的食材。
鸡蛋，西红柿，削完皮的半块土豆，两碟中午没吃完的......
“那就简单做点吧。”
陆白茗拿出要用的食材，并端出一盘还算新鲜的剩菜。
杨林则就这洗碗筷的装束简单冲掉手上的洗洁精后淘起米来。从地上的米袋中取出大半碗，打开水龙头等待水面超过大米构成的平面，一手深入其中不断搅动至水成乳白色，倒掉，再接水，如此重复。
陆白茗此时在将土豆切成丝状。
淘成这样应该差不多，最后一次加水至水面超过大米一食指关节的深度，打开电饭煲。把剩菜热一下。
土豆切好了。接下来再切点葱备用，顺带把调味品拿出来。
一时无言。
突然安静的有点诡异，但两人并没有感到尴尬。
沉默才是相处的日常。
“当然你也不是一点改变没有啦。”
“哪里。”
“额......跟任何人讲话都在原先基础上更客气了点，这种感觉？”
“嗯？”
“再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了，反正就是说话有一点拘谨，虽然对我就......”
“好好好，对不起白茗姐。”
“额......算了，这样还是有点恶心。醋拿给我。”
杨林抬手从上面的柜子拿下一个外面黏黏的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装的是醋的瓶子。
微小的紫色光芒像是火星般在杨林的臂膀上跳跃着。
醋瓶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之后稳稳的停在厨房另一侧陆白茗的手边。
少女没有一点惊讶，顺手向锅中倒入适量的醋。
“话说你移动这些物件这么容易，应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就能做好饭吧。”
“这种精细的活计跟魔法的操纵水平关系不大。”
“哦？”
“就算可以轻易掷出百吨重的巨石，在做饭这件事上，我对魔法的操控也不如一位会一点魔法的厨师。”
“那你把魔法教给我吧。说不定之后我会在我家的沙发上给这边的你做饭的哦。”
“这是你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
“不晓得呢，但是杨林你大概回答了我13次不可以。好绝情。”
陆白茗将已经完成的酸辣土豆丝装盘走出厨房。
“我记得之前我明确讲过。”
“嗯嗯。”
“在这个世界，魔法是绝对的禁忌。”
杨林端出热好的剩菜，又从冰箱取出一碟冷冻的熟食。
“怎么，我们的身体用不了？”
“当然可以，魔力存在于任何地方，这个世界人类的身体对魔力的平均操控能力也不错。”
“是不是要说但是了。”
杨林拿出一个釉彩鲜艳的和另一个纯白色的瓷碗，预备着盛饭。
嗯，好像有点太多了。
杨林将白色碗中的米饭划去一点于另一个碗中。
“但是......”
少女拿来筷子。
“我不喜欢看见你们用魔法。”
杨林将那个颜色鲜艳的碗递给陆白茗。
“嗯，这次的理由带有丰富主观色彩，相对来说还算是有一定立意上的突破，我暂且给出及格分。”
少年没有回答，默默地坐下。
“但还是上一次你编的理由更有意思一点。”
“是吗。”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我真实原因啊？”
“我觉得我这次还算没有说谎，大概。”
“单纯你不喜欢？”
“ta不太喜欢。”
“嗯？哪个他？女生还是男生，我都可以接受的！如果你能获得幸福真是太好了，妈妈我很高兴哦。”
陆白茗突然来了性质，自顾自说着。
少年慢慢夹起一块凉拌的猪耳，就着饭送入口中。
“白茗，你觉得这个世界和我穿越的那个世界之间是什么关系。”
“嗯？能有什么关系。平行宇宙之类的？”
“当然不是，宇宙没有很多个，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宇宙呢。”
“你不会相信地平论之类的吧。”
“哈哈，我倒是真觉得那些理论很有意思。”
杨林此时的脸上确实是诚实的微笑。
“呃，对不起史阿姨，我没有帮您的儿子重新适应这个社会。”
陆白茗摆出一副苦瓜脸，边说边以完全不符合她身型的速度扫荡着饭菜。
“‘冰墙之外，是新世界’，虽说不知道想出这番理论的人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但世界确实可以说被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分成两个部分。”
“所以地球是平的？”
“没有，地球当然是圆的。现代科学所展示的宇宙图景大概也不是用来哄骗民众的把戏。”
“那另一半世界存在哪呢，按你的说法应该是我们被他们环绕着包围起来才对吧。”
陆白茗若有所思，甚至连咀嚼的速度都放缓了。
“‘世界是他偷闲的庭院。’”
杨林放下碗筷，认真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女。
“‘但他看惯了蝼蚁们借已得权柄之人的力量进行无聊的争斗’”
“？”
“‘他从庭院正中划出一块土壤，种满无名的鲜花，并在四周插上严密的栅栏。’”
陆白茗也早吃完了饭，用胳膊撑起脸颊，饶有兴趣的听着。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这算神话吗？”
“不算，这是一位非常富有学识的家伙告诉我的。少有人知道。”
“哦，所以我们的世界就是神明从整个空间中随意划出的一部分？那跟不能使用魔法有什么关系。”
当说到神明两个字，杨林难以发觉的颤抖了一下身体。
“魔法在庭院被肆意使用，生物安于现状，科技发展缓慢。所以花圃被创造了出来，魔法在这里是禁止事项。”
“哦~”
“还有，世界可不是我口中那位自称‘神明’的混蛋创造的，你也别把他看的太神秘了。”
“难不成还有比他更厉害的神吗？”
陆白茗不自觉将身体前倾。
“神明嘛，真是很庸俗的称呼......”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如果是神的话，没有比那个混蛋更厉害的了。唉，神明也不过是一群又多嘴又性格奇怪的家伙，真正强大的存在根本不屑于这种称呼。”
陆白茗看着杨林，默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过了。
“不说这些了，总之即使是我也不清楚花圃中的人用了魔法会怎么样，但既然魔法这么久还没出现，那大概还是一直别让其出现最好。”
“可杨林你明明一直在使用着魔法啊。”
“我可不是用‘杨林’这副身体使用魔法的。”
少年端起桌上的碗筷走向水池。
“用哪副身体根本无所谓吧。”
“不知道，但既然我到现在都没事，起码可以知道庭院中的身体即使在花圃中使用魔法也是没事的。”
“呃，我竟然想不出怎么反驳你。”
陆白茗将剩余的饭菜端起跟着走进厨房。
“算了算了，使用魔法什么的，我也很难想象出来。”
“你能理解最好。”
将饭菜端进冰箱后，少女倚在帘门上，无言地看着眼前穿着居家服的杨林洗着碗筷。
“那个，我说啊。”
“怎么了？”
“杨林你在那个世界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吧。”
“嗯。”
“怎么这时不谦虚一下。”
“不是什么必需要隐瞒的事，我想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我看不出来啦，那个世界是什么样我不是可以说完全不知道嘛。”
陆白茗长叹一口气，吐出一口无奈。
“学习魔法，会很幸苦吗？”
“嗯。”
“和学习现在高中的知识相比呢。”
“不太好说呢。”
杨林此时也洗好了碗，保持着袖子撸起来的装束靠在洗手台上温柔地看向面对的少女。
“魔法学习是很吃天赋的，但跟你想象的应该不同，天赋越高的人会学习的越幸苦。”
“哦？”
“毕竟是对魔力的操纵，天赋越高的人对魔力的感知越敏感，在一开始魔法的学习中，这种敏感会让施术者难以操纵大量的魔力。”
“不应该更容易操纵才对吗？”
“不，对魔力的操纵像是推动石块，天赋低的人只能想象出魔力是一整块石头，因此他们只要伸手于一处便能轻易推动。但是对于天赋高的人，他们会不受控制的将魔力想象成无数细微的碎石，初学者根本不知要在何处施加力量。
天赋高的人对魔力的感知范围也更大，这样大范围对魔力的想象十分耗费精力，正常人如果拥有太高的天赋反而会无法学习魔法。
当然，虽然入门慢，但是毫无疑问对魔力的敏感程度越高其在魔法的路上便能走得更远。”
“那你呢，你在魔法上面的天赋怎么样。”
陆白茗歪着头轻轻向前侧身，脸上挂着的微笑如三月阳光般温暖又不掺一点杂质。
“我吗？”
“嗯。”
杨林回之以同样完美的微笑，但跟陆白茗不同的是，他的脸像木雕一样没有任何抽动，眼眸中看不到凝聚的精神。
笑容中好似包含了无数的痛苦。
“这么说吧，我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耍得不错的活计，是一把匕首。”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语一般，杨林顺手抄起一旁未摘下刀鞘的水果刀，在手上自然的玩弄，并在一段低抛后，稳稳的反手持住。
“那不代表你的天赋很高吗。”
“那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事，一开始我在教堂学习魔法时，站在任何地方都感觉不到任何魔力，当时可是真的很沮丧啊。”
“感受不到魔力？你一开始还没适应那具身体吗？”
陆白茗边说边轻轻靠在杨林一旁。
“也不是......”
“嗯？”
陆白茗的眼神中只有单纯的疑惑。
“只是那些‘石头’，在我的眼中，都化成了无数的微尘。”
杨林依然对身旁的少女保持着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