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关上崭新的窗户,顺带着用手指压了压那新打的实木窗框,目光落在了白纱窗帘的花边时,法师的嘴角也下意识地扬了扬。
原来她半个月前一直在弄的,就是这个……
雷德自觉若是让他来准备的话,铁定做不到像罗莎这么好。
别说是找准地段买一栋三层的小房子了,罗莎甚至连内设和装修都处理得漂漂亮亮。
想到这里,雷德敛上窗帘,他往书桌的方向靠了靠,正好看见散在书桌上的一堆稿纸。
稿纸用相当潦草的竖式列了乱七八糟的数字,雷德大致扫两眼就看出来了——那是罗莎记的账。哪里少花了钱、哪里多花了钱、哪里借了钱,哪里需要还钱,虽然罗莎的字实在是丑得惨不忍睹,竖式也列得仿佛刚刚接触数学的幼儿一样稚嫩,但最后计算出来的数字结果却是清清楚楚,似乎为了提醒自己,罗莎还在稿纸尾端画了一个小猫爪涂鸦。
虽然知道罗莎很擅长攒钱,但能算到这种程度……
存不下钱的雷德有些心虚了。
他甚至有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赚到的钱都上交给罗莎管,罗莎哪是普通猫啊,她分明是会下金蛋钱生钱的金猫。
将稿纸整整齐齐地敛好,再抬头时,对着书桌后面空空荡荡的书架子,法师的目光微怔。
整个书房就是为他准备的。
书架的样式甚至都不是挑的他暂租房间里的样子,反而更接近他在雾凇村住处所用的类型。
椅子也是,椅背包了软垫,罗莎知道他看起书来一坐就是一整天。
雷德垂下眼睛,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循着木地板上的木制纹理一路向外离开,最后轻轻掩上了书房的门,生怕手上一用力,那光滑却不冰冷的铜制门把手就会被按坏。
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向下看去,正好能看到一楼壁炉处温暖的火光。
壁炉正对着一个半大不小的木箱子,从雷德所站的位置看去,他能看到被橙色暖光烤得焦黄的雪白色。
是罗莎。
她蜷着身子,盖在身上的暖被伴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她看上去像一块正在发酵的松软大面包。
……
房子和装修都是罗莎想办法弄的,她自然也没有放过让自己舒服的设计。
就比如说……
看着那缩在木箱子里的罗莎,雷德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觉得好笑多一点,还是觉得无语多一点。
该说不说,真的就是一只傻猫。
居然真的给自己打了个休息用的木箱子。
虽然木箱子不小,但似乎是这样的睡姿让罗莎感觉到舒服,她还是尽可能地缩着身体,像一只肥美的白色大海参。
雷德半蹲下身,将那木箱子地往壁炉的方向推了推。
似乎是太热了,白猫小姐咕哝了几句,轻轻蹭掉身上的毛毯,往远离壁炉的位置又缩了缩。
她睡得很安稳,手指却下意思地搭着木箱边缘,碰到了雷德的手指。
雷德动作微顿,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猫猫乱抓的手眷恋般地卷住了他的手指。
“呼……”
罗莎长出一口气,蓬松的大面包下一秒在木箱里软了下去,只是抓着雷德的手指紧上了好几分。
雷德突然想起睡觉的时候,罗莎也喜欢这样抓着他的手指。
有时候是环住他的手指,有时候是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有的时候是用尾巴代替手和他牵牵。
不管是哪种方式,她都不舍得松开他。
雷德坐在木箱子旁边,任由小猫牵着他的手,他盯着噼啪作响的壁炉张了张口。
罗莎。
他想说些什么,话到临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到最后,青年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那紧抓着自己手指的手凑到了脸颊旁边。
暖暖的,和他刚刚走上去一趟泛凉的手截然不同,带着火光照拂的温度,带着小猫蜷起的暖意。
他垂下眼睛,目光描摹着罗莎蜷缩的身影,最后落定在被她垫了一个枕头的腹部上面。
猫猫小心极了,哪怕是以自己舒服的睡姿,也依然不忘在肚子外面加护一个枕头。
明明傻猫自己就是个小孩子……
雷德嘴角微撇,半轻不重地攥紧了罗莎琳娜的手。
负起责任来,雷德。
没有什么好怕,你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你是这个家里最靠得住的丈夫,最稳重的父亲。
加油,雷德!
……
……
“那位夫人的丈夫在哪?”
医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推开门出了接生室,看向坐在走廊上长椅的几人。
洛丝靠着轮椅发呆,听到医师的话,她险些没从轮椅上站起来。
同样在发呆的还有猫猫夫人,当然,比起出神的洛丝,罗泽的发呆更加紧张一点,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她本就蓬松的猫尾巴呼啦一下炸了起来。
陪同的还有奈达,相较于另外两位女性,海妖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在门打开的时候,她就扭头看了一眼洛丝和罗泽,耸了耸肩膀没出声。
眼见着这三位女性都不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医师皱起眉毛,她一边脱着手套一边轻声道:“那位夫人很顺利,母女平安,不过我们建议再留住几天,她原本是牧师对吧?我们会联系教会辅助她恢复……嗯?”
医师扭头时,正好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在门后面浮现出来。
因为出门的时候没注意看,医师自然也没注意到门后还站着一个人,这时也险些没被这个脸色发白的红发青年吓出魂来。
她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那青年似乎是一直杵在门外的,他和个鬼一样死死地粘着墙面,尽管眼珠子还能动,但从脸色和发直的眼神看得出来,他看上去走了有一会了。
医师严重怀疑,如果不是这青年现在靠着墙,是不是马上就要直挺挺地倒下来了。
“喏,孩子她爸。”
坐轮椅的少女干咳两声,将医师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当然,确定猫猫无事之后,洛丝憋着笑,戳穿了某个男人的真面目:
“从罗莎进去开始就这样了,挂墙上好一会了,坐下来就腿抖,现在估计好点了。”
医师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憋出一句:“有点太夸张了。”
不夸张。
洛丝在心里恶狠狠地嘲笑着她的哥哥。
还稳重呢。
这不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