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碰撞的声音拉回了雷德的思绪，他眨了眨眼睛，在这支队伍里第一次呈现出了不太自在的状态。
“喝酒啊，雷德！”阿里尔的声音尤其响亮，雷德先是一愣，随后他被迫承受了某只大老虎暖乎乎的揽肩，“你这杯子里全是果汁啊！”
“我在攻略时期不喝酒，酒精会让魔力感知变迟钝的。”
雷德不适应地拨了拨阿里尔的胳膊，尽管如此，他没有拂他们热情的好意，举起杯子和阿里尔来了个碰杯。
奈达则是抱着杯子抿嘴偷笑着，她的脸颊涌上了两片红云。
【偶尔喝一点也没关系嘛。】
“偶尔也不行。”
雷德叹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太过正经，完全与这支松弛的小队格格不入。
但意外的，雷德不讨厌这种感觉。他在地宫的六年，辗转了无数支队伍，倒是极少见到像奈达他们这样的冒险者。
雷德抿了抿嘴唇，他举起装有果汁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只是目光偏移之时，雷德注意到了结霜的窗户外有一团模糊的白色影子。
雷德眯起了眼睛。
“雷德大哥喜欢吃什么？我再去加个菜。”
缇文的询问打断了雷德的走神，雷德转过头，他伸手拿起了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法袍外套：“香菜烤饼。我先出去一下。”
伴随着缇文略显嫌弃的“香菜烤饼……怎么会有人吃这么恶心的东西”声，雷德穿上外套，他推开了餐厅的门。
德洛镇位于斯特克王国偏北方的位置，这个时节已经入冬了。
幽深夜幕里飘起了大片大片的白色雪点，昏黄的暖光点缀着这片宁静且冷冽的夜色。
雷德停下了脚步，他看向了餐厅的窗户处。
罗莎琳娜在那窗户之下，她抱着膝盖，安静地蜷缩着。
她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了偏偏冷雾，不知道是等了多久，毛茸茸的白色猫耳已经被雪点打湿了，此时正因为寒冷的刺激微微抖动着。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白猫抬起头，隔着暖黄色的灯光，她看向了雷德。
阴影将她脸上的表情模糊了，雷德只能看见她微微发光的幽绿眼瞳，因为光线的变化，那对绿宝石般的猫猫眼睛变成了可爱的圆形，但她看雷德的眼神，意外地令人心疼。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做出了抿嘴的动作。
“罗莎。”
雷德没有再向她靠近，他和她隔着一小段距离，他停下了。
“雷德先生？”垂下的猫耳朵惊喜地竖了起来，罗莎抬起头，她发出了期待的声音。
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雷德心想。
他别开头，没有注意罗莎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会相当打击她。
“之前我话说得太重了，抱歉。”
“怎么会，雷德先生？你愿意和我……”
“但我的主意还是没变，我不会和你回去的。”雷德打断了罗莎的话，他看向罗莎，表情相当平静。
罗莎皱起了眉毛，一片雪点落在了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上，她的声音染上了委屈与不安。
“是因为讨厌我吗？”
“不是，和你没关系。”
雷德摇了摇头，他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和罗莎没有任何关系。”
……
和你没关系。
和罗莎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是一个好回答。
罗莎琳娜心想。
她从洛丝那里打听到了他们聚餐的位置，然后赶到了这里。
她想再进行最后的挣扎，她不想使用那犯规的魔法卷轴。
直到她看见雷德先生举着杯子，笑得很开心。
——那是雷德在那支队伍里，从来没有露出过的笑容。
他们每个人都很开心，他们将地宫的攻略搁在一旁，聊着罗莎听不到的话题，发出罗莎触碰不到的笑声。
附着冰霜的窗户将她与他们隔开了，而那抹深红色是她触碰那亮光的唯一渠道。
恐惧，无助，迷茫，崩溃。
现在，她觊觎的那抹深红色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倘若雷德先生真的对她产生了厌恶，倘若他讨厌她，或许还能证明他心里是有她位置的。
可眼前红发法师表现得如此坦然，他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要进来坐坐吗，吃点什么？外面冷。”
他放下了。
他完全放下了，放下了那支队伍，放下了她。
罗莎琳娜睁大了眼睛，她恍惚地看着雷德，自她喉咙中溢出的声音仿佛凝成了冰：
“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
雷德皱着眉，而他的眉毛在下一个瞬间就舒缓了，他摇着头，轻笑了一声。
“我不讨厌罗莎。”
因为我和雷德先生已经没有关系了。
“抱歉，罗莎，回去吧，之前是我话说得太难听了。”
因为雷德先生想彻底和我撇清关系，所以他在向我道歉。
“或许你想吃点什么？我请你吧。”
因为他完全不在乎和我的关系了，他彻底释怀了。
“罗莎？”雷德抬起头，他望向了罗莎。
他琥珀色的眼瞳本该存在她的倒映，此时此刻却被那越下越大的雪给抹去了痕迹。雪开始下大了，她快看不清雷德的身影了。她只能看到一团暖色的影子，渐渐地被雪幕推远了，然后逐渐融化在她的视野里。
所以他……
要再也不要和我产生交集了吗？
背在身后的手垂下了，泛着冰凉的手，探进衣袋里，然后，抓紧了那个卷轴。
不能接受。
无法接受。
……
“不用了，我知道了。”
罗莎弯了弯眼睛，她扬起了一个笑。
“我不会再打扰雷德先生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不知为何，雷德听出了一种空洞感。
仿佛是什么东西即将碎裂的前兆。
雷德顿住了，他的右手微微抬起，最终还是落下了。
“罗莎，你……”
声音被掐住了，再次抬头时，白猫牧师消失在了雪幕之中。
雷德茫然地环顾四周，但哪里还找得到罗莎白色的身影。
“雷德大哥，怎么那么久？”身后传来了缇文的声音，精灵探出头来。
“不，没事。”
雷德眨了眨眼睛，他转身重新进了门，只是那个瞬间，脑海里滑过了一个短暂的念头。
下这么大的雪，应该不会出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