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雷德原本已经差不多把那支抽象队伍抛在脑后了。
雷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经历过很多，无论是地宫、还是不同的冒险者，遇得多了，自然也不会囿于一支不会长久的队伍里面。
原本罗莎对他来说也是如此。
倘若她没有出现在他面前，没有强行介入他的旅程，大概他会怀抱着对这位牧师的可惜，继续自己接下来的路，然后忘掉这支队伍，忘掉这只有些傻气的白猫。
“所以，罗莎……”
雷德的声音顿住了，他按着脸，他感觉自己的牙根子有点发软。
“你能站起来和我说话吗？”雷德诚恳地问道。
他真的很想推开跪坐在自己面前“道歉”的罗莎，但是身体的本能迫使他停坐在那里，接受白猫柔软的抚慰。
罗莎抬起头，湛绿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了雷德，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眼泪还随着她的动作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着，顺势滑进了她捧托着的两团软腻之中。
“对不起，雷德先生，我真的只是想道歉。”
罗莎吸了吸鼻子，她的脸颊带着浅红色，雷德也不知道究竟是之前的魔力卷轴还在作用，还是罗莎自己就动了这样的念头。
“……不对，是、忏悔，是忏悔才对。”罗莎摇着头，猫耳朵微微晃动着，她长呵一口气，伸手环抱住了雷德的腰。
她软软的身子向上攀去，冰凉的手生涩且笨拙地解着雷德的扣子。
当然，那泪眼汪汪的眼睛依然注视着雷德，甚至在暧昧的气氛完全升起之后，仍然盯得雷德相当不自在。
……
法师又一次逃避了她歉意的目光。
这让白猫非常……非常难受。
她不知道雷德先生在想什么，她只感觉胸口那一块堵得她发慌。
罗莎琳娜是个是非不分的蠢货。
白猫闭上了眼睛，她紧咬着牙，将眼角的湿润一点一点地重新拢了回去，她伸出手，按住了法师的手。
她将那只染上情.欲温度的手，重新按在了自己的头顶。
仿佛某种谄媚的示好，又像是带有愧疚的固执，她用柔软的耳朵拨弄着他的手指。
不知为何，她湛绿色的眼瞳几近涣散，那只自己眷恋的青年的手，于她眼中逐渐模糊。
而后，化作了一只轻轻牵住自己的、带有伤疤的温暖的手。
猫耳朵剧烈地抖动着，她听到身上的法师叹了口气。
“别哭了，罗莎，那件事真的不重要。”
“笑一下吧，罗莎。”
仿佛是触动了某种机关，她原本起伏的身子停滞了，原本环绕脚踝的猫尾巴，一点一点地瘫软下来。
“笑一下吧，罗莎。”
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记忆里女人带有倦意的脸庞，正强硬地在她面前挤出笑意。
女人的猫耳朵正在轻快地抖动着，罗莎知道，她很开心。
“之后的日子就不用流浪了，罗莎。”
“一定要好好地听公爵大人的话，知道吗？”
“还有小姐，要照顾好小姐。”
恍惚之间抚摸头顶的手掌一点点下落，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承受着她的示好。
不对。
罗莎心想。
不对，错了，都错了。
她按在枕头上的手紧紧地收缩着，她低下头，恍惚地看着眼泪的枕头上泛开的圆点。
她明明……她明明根本不喜欢那群队友，她明明从一开始就讨厌威克和夏朵。
为什么会对雷德先生说那样的话？
但随后，思绪在那瞬间彻底断裂，她原本软下的猫尾巴瞬间绷直了，紧咬的牙关迸出了颤抖的“咪”的一声。
……
……
“对不、唔、唔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抽噎声断断续续地作响着，她不停地擦着不间断的眼泪，仿佛是在离魂之际，带着哭意和忏悔地向雷德求饶着。
“不能背叛、嗯、是我的错……对、是我做错了……”
“罗莎？”
雷德停下了动作，他的意识在温度升起到顶端之际，堪堪链接上了白猫细碎的呓语。
她转过身，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白猫一边啜泣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喊着雷德的名字。
“不能、我不行……雷德先生……”
“我得好好相处……因为是、我不喜欢他们、我讨厌他们……”
“雷德先生、雷德……”
最后一句呼喊，被强行掐住了。
她半阖着眼睛，呼吸声在身体猛烈停滞的起伏过后，戛然停顿。
白猫瘫软着身子，尽管如此，她依旧在无力地追寻着着雷德的手，
待到触碰到那截然不同的温暖之后，罗莎才轻蹭着他的手指，她略显失神地轻声道：
“但是大家是……队友啊？”
“队友不就是，不计代价的、好好相处的、吗？”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寂静的房间里唯有呼吸声和滴答作响的时钟声。
雷德松开了按着罗莎手腕的手，他垂下眼睛，看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罗莎。
她软趴趴的尾巴无力地晃动着，时不时划过他的小腿，将本就炙热的温度撩拨得越发难耐。
尽管如此，带着眼泪的罗莎琳娜耷拉下耳朵，她没出声，仅仅带着残存的意识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雷德不想在这种时候询问罗莎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知道，罗莎的念头，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算我倒霉吧。
雷德长出一口气，他抬起手，像是过往那样，无数次夸奖过罗莎那样，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轻轻地用指腹滑过那失落的猫耳朵。
觉察到罗莎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之后，雷德抬起眼睛，他没有看罗莎，只是轻声开口问道：
“罗莎，我们打个赌吧？”
阴影之中，那对猫耳的轮廓动了动，雷德知道她正在听自己说话。
雷德的声音听不清情绪，他将那猫耳朵拂压了下去，不知是不想打断罗莎的小憩，还是在思考怎么向她转述自己的设问。
“明天要继续第六层的攻略了。”
“我不知道明天这支队伍的队友会怎么表现。但你觉得，缇文和奈达算好好相处的队友吗？”
白猫没动，只是毛茸茸的猫尾地往法师的方向靠去，做出了疑似拒绝回答的反应。
“赌他们在明天攻略地宫的时候的表现，怎样？”
雷德问。
黑暗里，琥珀色的眼瞳微微闪烁，就这样同那双迷茫且失神的湛绿猫眼相互对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