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没有再说什么,阿芙萝拉的心却是愈发烦躁。
为什么是自己被对方影响情绪?
阿芙萝拉想不明白,但是她急需找回掌控一切的感觉,遂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我要惩罚你!”
“是我没有做好,我,我认罚。”
苏璃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声音细若蚊蚋,眼中水雾弥漫,加之明明心里委屈却不敢为自己辩解的小表情,柔柔怯怯的,饶是再硬的心,也会霎时间软化几分。
“罚你负责今天的晚饭。”
阿芙萝拉并没有心情认真去想要如何惩罚苏璃,便随口说道。
苏璃眼中亮起微光,如同得到了将功补过的宝贵机会般,积极答应道:“我愿意。”
准备晚饭,这姑且算是回归“扮演妈妈”的正常画风了。
“你想吃什么?”苏璃一边询问一边掏出纸笔。
如果有必要,下午得出门采购一趟——当然,是花阿芙萝拉的钱。
“你自己看着办吧。”
留下这句话,阿芙萝拉便起身,翩然离开餐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苏璃却一时间犯了难,用笔的尾端挠了挠头发。
阿芙萝拉这话约等于“随便”,而众所周知,“随便”是这世上最难搞的食物。
淡了腻了甜了咸了辣了都不行,再问还是“随便”,简直逼疯直男。
苏璃只能把目光投向柳管家。
“柳姐,能麻烦你跟我说说她有什么喜欢吃的以及忌口吗?”
阿芙萝拉称呼管家为“柳姨”,自己在扮演中加个辈喊“柳姐”合情合理。
苏璃不指望能跟管家套近乎打听到阿芙萝拉的过往,但询问饮食偏好对方应该没理由拒绝。
毕竟,阿芙萝拉刚刚布置下任务,柳管家你也不想我任务失败把锅甩到你头上吧。
“我和你一起出门采购吧。”柳管家看了眼苏璃的体型,好心提议道。
“留她一个人在家可以么?”
有柳管家付钱外加帮忙拎东西,苏璃自然不会拒绝,但还是多问了句。
“无需担心。”
……
傍晚六点半,苏璃总算是做好了四菜一汤。
饭菜和碗筷全部端上桌,苏璃去喊阿芙萝拉,往回走的路上才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芙萝拉让自己看着办,自己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保险起见做了较为拿手的中餐,却一时疏忽,忘了询问阿芙萝拉会不会用筷子……
这就比较尴尬了。
要是阿芙萝拉连一句“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都不问,就误以为自己还在惦记中午的事所以趁这个机会为难她,那自己之前为拉近关系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部木大?
自己可是打算争取续约让对方接着爆金币的啊!
苏璃表面镇定,实则汗流浃背,立即补救道:“我去给你拿勺子和刀叉。”
用西式餐具吃中餐,画风多少有点奇怪,但好在不是不能接受。
“不用了。”阿芙萝拉淡淡说道。
她知道筷子这种餐具,觉得就两根小木棍而已,有什么难的?
看自己一把抓住,顷刻掌握!
可是很快,膨胀的河豚就漏气了。
明明她学着苏璃,但芹菜炒肉片好似偏要跟她作对,总是刚夹起就掉落。
阿芙萝拉尝试数次无果,餐厅的气氛凝重到了诡异的程度。
中午苏璃学自己,至少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反观自己现在,连好好地把菜送进嘴里都做不到!
气死偶咧!
金发少女阴沉着脸瞪向苏璃,严重怀疑后者就是有意要报复她。
苏璃只得讪笑着连人带座挪到阿芙萝拉旁边,给她碗里添了一层芹菜炒肉片。
“要不,我还是去拿备用餐具吧?”苏璃再次提议。
此时此刻,她只想安稳地吃完这顿饭。
要强的阿芙萝拉却是抬手制止,一副跟筷子杠上了的架势。
看那严肃而专注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和一生之敌进行宿命对决呢。
苏璃苦笑。
幸好阿芙萝拉手里拿的是筷子,如果是棋盘,自己就得担心阿芙萝拉会不会一怒之下模仿大汉棋圣了。
这事算是因她而起,理应由她负责。
“我来教你吧。”苏璃说着,将右手尽可能张开,以便阿芙萝拉能够看得更清楚,同时用慢动作进行演示。
阿芙萝拉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然后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明明眼睛和大脑都学会了,右手却反驳:我可去你的吧!
强烈的羞耻感令她脸上的绯红一路晕染到脖颈处。
可恶!小小筷子怎会如此难缠?!
苏璃只得牵起阿芙萝拉,进行手把手教学。
“先这样,然后这样……”
苏璃的手纤巧细嫩,柔若无骨,看上去十分秀气;阿芙萝拉的手要比苏璃的大上一圈,温度也偏低,骨节分明,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健康的色泽,堪称完美。
苏璃温声细语,一遍遍重复,教得十分耐心。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令阿芙萝拉不禁晃神。
“为什么……”金发少女喃喃自语。
在那个曾经的家中,从没有任何一人如此待她。
其实,阿芙萝拉被寻回那天,克里姆松家举行了一场小型家宴。
也许是在人类国度的孤儿院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缘故,当阿芙萝拉看到满桌子用血液为材料制作的食物时,只感觉那暗红的颜色诡异得很,散发出的腥气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如纸。
她连连后退,若不是靠着意志竭力忍耐,说不定会失态到当场呕吐。
发觉这一异常的家庭成员齐齐变了脸色。
不能进食血液,便无法学习和使用血族的传承魔法,这种家伙,相当于人族世家中不能修炼的废柴,没有任何前途和希望可言。
宴会不欢而散,而她阿芙萝拉,更是成为了不能向外界提及的家丑。
父亲的目光从失望到冷漠,最终变为彻底的无视。
母亲和假千金则是把“尖酸刻薄”和“茶里茶气”发挥到了极致。
蜗居阁楼中的她过得连仆人都不如。
彼时的阿芙萝拉内心是多么渴望,他们能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说不定等自己适应了,就能接受血液,一切都会好转。
只可惜,残酷的事实是,她刚回家就被决定放弃了。
温柔与耐心皆是这世间的奢侈品,浮华而热闹的克里姆松家族不会将之施舍给她这样一枚弃子。
……
“为什么?”阿芙萝拉再次发问。
不巧的是,银色的闪电划破暗沉的天幕,隆隆的雷鸣盖住了她愈发颤抖的嗓音。
好在苏璃的视线始终聚焦在阿芙萝拉身上,留意到了少女唇瓣的开合。
于是她笑容温婉,言语轻柔。“没有人生来就什么都会,而好好教导你,本就是‘我’的责任。”
听到这句话,阿芙萝拉默然垂下了头。
良久,有晶莹的液体滴落餐桌,只是声音被外面急促的雨点淹没。
血族少女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之中翻涌的情绪。
就好像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已经十八岁的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本该在三四岁时就得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