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男孩自记事起就是流浪儿童，对自己的父母没有半点印象。
那个年代可没有金牌讲师分享“打野”攻略，小小的男孩光是活着就需要拼尽全力。
后来一位好心的老爷爷把他接到了孤儿院。
因为缺钱，孤儿院的房屋许多年没有修缮过，外墙多处破损，露出里面变了颜色的红砖。
深灰色的大门锈迹斑斑，每次开合，都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院长爷爷，带着数量不多的护工，照顾一群年龄在几岁到十几岁之间的孩子。
孤儿院的条件不算好，但是比起从前三天饿九顿，男孩已经很满足了。
偶尔会有夫妻来到孤儿院领养孩子。
每到这种时候，院长爷爷都会叮嘱被选中的孩子：“到了新家以后，不要哭，不要闹，礼貌待人，热爱劳动……”
做个乖巧省心的孩子，才会被家长们喜欢。
年幼的男孩非常羡慕。
听比他大的哥哥姐姐们说，被领养就能过上好日子，不仅吃得比这里好，还有柔软舒服的大床……
男孩不清楚“柔软舒服”是个什么概念。
孤儿院的床很窄，而且只有床板，铺上床单后依然硬硬的，让人很不舒服——但总好过桥洞和公园长椅。
那些被领养的孩子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所以哥哥姐姐们说的一定是真的吧。
于是男孩也想要被领养。
终于有一天，一对夫妻挑中了他，很快便跟院长爷爷办好了手续。
临走时，院长爷爷像叮嘱其他孩子那样叮嘱他：“到了新家以后，不要哭，不要闹，礼貌待人，热爱劳动……”
“谢谢爷爷，我一定会做到的。”男孩懵懵懂懂地答应。
跟着夫妻回家后，男孩小心翼翼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因为家里实在是太漂亮了。
他低头看了眼露出脚趾的破旧鞋子，尴尬地把脚趾缩回去，生怕自己会把这么干净整洁的地方弄脏。
那样一定会惹人讨厌的吧。
女人看出男孩的拘谨，便温和地说道：“如果一开始不适应，就先叫叔叔阿姨吧，等以后再改口也行。”
男孩把头埋得更低，扯了扯衣角，怯生生道：“阿，阿姨，我怕弄脏地面。请问，我可以把鞋子脱掉吗？”
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笑着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
“没关系，你换上这个吧。”
“谢，谢谢叔叔。”
男孩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这里所有的规矩，好好地跟他们一起生活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男孩始终牢记院长爷爷的叮嘱，从来不哭不闹，而且一点点学着把家务做得有模有样。
在外人看来，他们像是模范的一家三口，但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并非如此。
男孩自卑而怯懦，夫妻二人也因为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如何拉近与男孩的关系。
这就导致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却还是客气而生分，完全没有家那种温馨热闹的感觉。
男孩对情绪十分敏感，隐约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用他那小脑瓜思索了很久，只能想到“找个机会主动改口”这一办法。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男人跑了趟药店，女人从卫生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根有两条红线的白色小棍棍。
男孩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夫妻二人关上门聊了很久。
第二天，他们带他买了一身新衣服和一个新书包，还在新书包里塞满了零食，然后……
把他送回了孤儿院。
院长办公室的门并不隔音，男孩能听到他们谈话的部分内容。
“……这么长时间了，我们感觉他根本就养不熟……”
“……我们当初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想来这里领养，现在好不容易……”
“……我们担心他会……”
夫妻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就径直往外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男孩刚想迈开腿追上去，就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头看，是院长爷爷，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院长爷爷轻叹了一声，看向男孩的眼神中，有慈爱，也有悲悯。
“从今天起，你回来住吧。他们……有他们的生活。”
男孩还太小，不能完全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对夫妻，他原本打算改口喊“爸爸妈妈”的人，不要他了。
“可是……”男孩哽咽，卡在喉咙里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可是我明明一直都在按照院长爷爷的叮嘱做，不哭不闹，礼貌待人，热爱劳动……
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要我了？
那天，男孩哭了很久很久，但哭累了之后，只能擦干眼泪接受现实。
回孤儿院就回孤儿院嘛，至少还有地方愿意接纳自己。男孩这么想着。
但很快，他就发现，曾经一起玩过的小伙伴都疏远了自己。
因为有人传自己的坏话。
毕竟，在被领养的孩子里，为什么只有你被退回来？你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这个说法让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很是信服，男孩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是，男孩被贴上了“品行恶劣”等标签，被众人孤立、排挤。
大家一起排挤一个人，才显得大家是一个集体嘛！
彼时的男孩没有听过这句话，却切身感受到了这句话中的恶意。
那之后，也有别的夫妻看中了男孩想要领养，但是他害怕再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于是向院长爷爷提出拒绝。
他孤单地成长，直到十岁时有一次看电视，才大概明白那对夫妻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回来。
在播放的电视剧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家里的养子不希望父母有亲生的孩子分走他能得到的宠爱，于是害好不容易努力成功的妈妈进了医院……
男孩像是被汤姆猫握着大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只觉脑袋嗡嗡的，整个人都懵了。
他下意识想要解释，解释自己不是坏种，没有那样的心思，如果自己当了哥哥，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弟弟妹妹……
可是，解释给谁听呢？
那对夫妻把自己送回孤儿院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男孩蓦地感觉鼻子很酸，咧开嘴想要用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委屈和难过，只是滚落的泪珠让他的这个笑看上去凄惨而滑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