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应!”此刻向蒴蒴正站在驿馆下面。
“出了大门,往北边走,在一棵老槐树下的水井边等我。”
说完他就往慧心殿的方向走去。我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
“值得托付吗?”我在心里打着鼓,“往常他这人说话也是七分可信、三分靠不住的。有一回临了说见面的,却回了家去,叫我一顿好等。现在又要我等?莫不是现在偷偷去报信,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我还是孤注一掷。不走到最后,怎么能见分晓呢?
我快速地穿过竹林,上到城墙上,来到之前的铁索桥头。
我不敢向下望,只得扬着头看着前面,心里发怵。门口的守卫接到密报冲了进来,各持了长矛对着我们。见我们上了桥,便将临脚的飞桥木板一一斩断。莲儿看见对面乌泱泱的人群,哆哆嗦嗦地害怕了起来。
我没了去路,但也不能后退。
“不要怕,莲儿,我们冲过去。”
一阵摇头甩尾后,我提心吊胆地问:“莲儿,还好吗?”
莲儿越发地搂紧了我的脖子,嗯嗯了两声。
我警惕着对面人的行动,使出了如剃头般地的明火之术,燎了他们的头发,他们黑不溜秋的脸上立马闪亮着水泡。我再手取了一团刚刚燃烧出的烟雾弹向他们,以便防身。
烟雾朦胧间我一个闪身手抓着铁索吊着,利用手部的力量快速向前移动,转眼一跃而上。
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且退下,我不伤你们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涕泗滂沱,却独有一个领头的守卫在煽风点火。
“大家别被妖女蛊惑了!”
“你以为我是逆来顺受、任尔等宰割的鱼肉?”
一番酣战后,原来还拿刀动杖的卫兵,突然让出了一条路来。
我偏着头问:“莲儿,你渴了吗?”莲儿伏在我耳边点了点头。
我发狠地说:“走,带你喝水。”
出了门一路向北,看到了街面的老槐树下的水井,我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才敢将莲儿放了下来,独自坐在井口边沿缓气。
莲儿捡着路面的石子突然往井里抛,边抛边嗯嗯地指。
我这才想起来要给莲儿打水喝。可惜井水太低,又没有车水的轱辘,我一时不知所措,在井边徘徊。
此时一个腰间别着藕荷色香囊的男子徐徐向我们走近。
我轻轻地揉搓着莲儿的小手,告诉她:“不要着急。”
“应应!”向蒴蒴绽开了笑容如一缕春风而来,我心里暖洋洋的。
“害你为我冒险,没关系吗?”
向蒴蒴往前挪移了一步,从香囊里拿出一颗糖来给莲儿吃,又抱起了莲儿。
“谁让我们相逢了呢?”
“我给你织的香囊还留着呢?”
“都没有你的味道了,要不你再揣两天给我?”
“算了吧!咱现在去哪?”
“带你们去一个隐蔽的地方。”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翻过掩人的草丛、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盘旋而上。周围的环境打开了新的不一样的颜色,碧绿的山头下山涧水往前汩汩地流个不停,清澈见底,崖上百合三两朵一枝缀在半空,雾气如华盖一般遮蔽着远处的山顶,近且远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儿在草地上绽放、清清幽幽的树林里尚有鸟儿的喧啼。
在石头兀立的山路尽头,彩虹一般的光线下,照耀着一幢唯一的小木屋,别无人居。
“快进来吧!”向蒴蒴对我们说。
外面的石凳上铺着柔软的毛皮垫子,“我想在外面待会。”
向蒴蒴从屋子出来,倒着瓷壶里的温水装在青瓷碗里,递给了我们。莲儿双手靠在石桌上,我将水碗喂到了她的嘴边,蓦地停了下来。
“这是旁边的山泉水吗?”我问向蒴蒴。
他说:“是的啊,这是为我在青湖边钓鱼准备的,一早烧好的。”
我先喝了一小口,清泉水无比甘甜,一点儿不苦、不涩,没有其它可疑的味道。我这才敢让莲儿喝下。
“一会儿我去钓鱼,晚上咱吃烤鱼?”
“那我们也去。”
莲儿张开双臂欢快地跳了起来,弯弯的眉眼下粉扑扑的小脸开心地像鼓起了两个小苹果。我这才想起问雷三公子的事。
“庄主府的事怎么样了?”
“无碍,雷三公子脚面只是被火撩起了水泡,暂时走动不得。”
“嗯,我不是问他,我是说……额……老庄主的事。”
“你放心吧,我献上了我徒步登顶、九死一生才找到的天山雪莲,如果能治好他的咳疾,莲儿就安全了。”
“不过……你不会觉得可惜吗?这很珍贵,或许它对你还有更大的用处。”
“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主要看值不值得,我觉得值就行了。”
“向蒴蒴,谢谢。”
“应应,你知道吗?我起初到这里来脑子里纠结了好久,到底要不要找你,但我始终不敢。”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知道,我找你,你肯定会来的,但是我不敢。所以我一个人去钓鱼、登山,最后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花了重金从猎户手里买下了这幢小木屋。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他的话我听在了耳朵里,但是并没往心里去。他是一个惯于使用套路的人。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在他的眼里,不过如猎物一般。是寻求刺激、抑或帮忙,任凭他使出任何伎俩,我与他的面前都隔离开了万千条鸿沟,迈不过去。
“还记得吗?你说过会等我?但是你最后却消失了。”我说。
“所以我做错了选择,回不了头了……”
他从前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灰暗了,我没法辨明真假。一夕之间恍如隔世,时间向前流淌,心也在变化。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当做一回事。逢场作戏,也是他在人世间游刃有余的法宝吧。
所以任凭他再巧舌如簧,我都不为所动。曾经遭受的欺骗与背叛,早已将心底的一抹光亮拂灭了。
他收拾好了钓具,又对我说:“其实我喜欢钓鱼,只是我想证明自己。我和我媳妇能走到一起,也只是缘于我觉得他对我好,从来不嫌弃我。”
我不想再听他说起关于他和她任何的事,就拉着莲儿往水塘边走去。
密林幽深的清渠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他去钓鱼了,我领着莲儿在一边搬石头玩。
莲儿像是发现了什么趴在地上往泥坎边指着、喃喃地。
我撸起袖子捡了两根如筷子般粗细的木枝去戳。
两只大螃蟹的眼睛露了出来,突然侧边的螃蟹挥舞起大钳子,夹住了我掏洞的木枝。一下子木枝的顶端就被截断了。
莲儿又去地上找了两根来给我。我慢慢地将围住螃蟹的泥巴掀开,此刻,两只螃蟹的真面目才显露了出来。
原来一只大一点,一只小一点,最先刨出来的母螃蟹,公螃蟹才恼气地使出了浑身力气,钳断了木枝。
在危险面前,公螃蟹会挺身而出保护母螃蟹,所谓的夫妻同心,意在于此吧。相比眼下我的处境,竟有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一面了。
我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庸人自扰。
两只螃蟹被扔在草地上还想要逃跑,划出了一条又一条直线,莲儿抓住背壳又朝我扔了过来。我摘了两匹尖叶子,绑了它们的钳子拴在树枝上让莲儿拎着。莲儿像举灯笼一样跑了一圈又一圈,累了又匍匐在地,像一只蜗牛一样,在地上蠕动般地爬着,我觉得甚是好玩,就趴在地上跟她一起比赛。
青草被我们压在身下,不一会儿就滚出了个草窝一般。我们又玩起了捉迷藏,莲儿躲了起来,藏在草丛里,将眼睛捂着,露出半个头。我假装没看见她,就扒拉着周围的草,“来啰!”我扒草的动静弄得越大声,莲儿就笑得越开心。最后我才趁她不慎,一把揪住她的衣服,她又害怕地跳起来,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
“玩累了吧,歇会儿?”我牵着她朝着向蒴蒴所在的地方走去。
“嘘,别把鱼儿惊动了!”向蒴蒴见我们来了却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和莲儿都噘着嘴,莲儿戳了一下他的背,他转过头来却扑哧一声笑了:
“你俩的斗斗眼,绝了。”
莲儿又去拨弄起他的头发来,我连忙将莲儿拉扯到一边,朝她摇了摇头。
莲儿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着我站着。
向蒴蒴拉起来吊杆,一尾青鱼在半空中扑腾,我俩都给他鼓掌,莲儿又学着我,竖起大拇指,上下不停地晃动。
原本紧绷着脸的向蒴蒴,此刻也笑不迭地收拾起钓具来。
“回去吧,给你们做烤鱼吃!”
但是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远远地将我甩在了后面,我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发现没有人会在原地停留。同样地,也没有人会在原地等我。
刹那间的窒息感如潮水般不断地向我涌来,我只想逃离了这里。
将螃蟹放生了后,没等他支好锅、架起火,我就带着莲儿跟他道了别:
“家里还有哞哞在,我回去了。”
“别啊,你现在回去我怕雷家会来找你麻烦,先躲着点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太合适。”
这一次我要先走了,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