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这个冬天似乎比去年要更冷了些。
一辆马车停靠在镇口的路边,从背后的车厢中下来一个披着毛皮大衣的白发男人,他的头上还长了两只弯折的角。
“五百加纳尔,盛惠盛惠。”
马车夫坐在前面,侧过身体摊着手,向着男人唤道。
“真贵啊……”
男人露出了有些肉疼的表情,但还是从他大衣的内衬中掏出了五块银币,递给了马车夫。
“哎呀,你可是堂堂依索比亚大公威廉大人啊,你出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马车夫收了钱之后笑眯眯,但嘴巴仍旧不停,给面前的阔绰顾客又吹捧了几句。
这个白发长角的男人全名为威廉·霍亨索伦。虽然被人吹捧为依索比亚大公,但实际上前不久他还在西兰王国的首都游学当质子,这几天才正要回国准备继任爵位。
依索比亚公国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强国了,反而还非常落后,甚至成了西兰王国的附属国。
在世人的眼中,依索比亚公国不过是山旮旯里的大农村,而西兰王国则是繁荣的大城市。
虽说作为土地主的威廉不至于像街边的平民一样贫穷,但是相比起王国首都的各种富豪来说还是不够看。
而且还因着他那蛮荒之地的出身背景,威廉在这个先进的文明国度中时常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你好,陌生的旅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威廉刚进镇子还没走上几步,就被四个少年急忙冲过来叽叽喳喳地围着问话。
他知道,这些人是来赚外快来的。
西兰王国的商业发达,旅行的人很多,而到了陌生的地方又常常需要本地人带路。有了这种需求,也就在全国范围内普遍诞生了这种引路的交易。少年带路,旅人付钱,这桩生意就成了。
“请问艾露露……啊不是,莫妮卡小姐的家在哪?”
威廉是来找艾露露的,但意识到少年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所以又改口说她的母亲莫妮卡。
“欸……你知道这个人吗?”中间的少年往左右问。
“不知道。”左右两边的少年都异口同声。
“是不是阿斯韦夫那家啊?听说他老婆以前就是莫妮卡来着。”
“可是不是前天被烧掉了吗?”
“是诶?那怎么办?”
“等等?烧掉?怎么回事?”
听到了些严重的事情,威廉急忙打断了他们。
“啊,就是前天有个火焰魔女艾露露……欸,是不是你刚刚一开始说的艾露露?”
虽然光听名字,威廉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总要去看看才能知道。
“是,带路吧。”
威廉从内衬中掏出了八枚小铜币,递给了少年们。
“好!马上带你去!”
少年们一收到钱,立马变得斗志昂扬,簇拥着威廉往镇上前进。
“说起来,这个艾露露是什么样子的?你们见过吗?”
威廉随口打听道。
“欸?原来你不认识的吗?”中间的少年有些震惊。
“不认识的话你找她干嘛?寻仇吗?”左边的少年附和。
“艾露露嘛,好像在镇子里卖火柴的来着,小时候看好像还觉得挺可爱的,但是现在长大后就不好看了。”右边的少年介绍道。
“你这么注意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喜欢她啊?”最右边的少年拱火道。
只要有话题,这群少年就会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让威廉很难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唉,算了,还是不跟他们说话比较好。”
威廉捂住额头。
他找艾露露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娶亲。
西兰王国和依索比亚公国的附属协议中,明确要求公国的君主必须以西兰王国王室家族成员为正室伴侣。
然而威廉在王都内见的那些公主们每个都刁蛮任性,很难相处。于是威廉只能从庶出子女和私生女中寻找对象,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好相处的人。
威廉已经找了好几家人了,虽说她们的女儿都是平民,也没有什么公主病,但是一听说要嫁到依索比亚那种山疙瘩里,全都拒绝了。
“这是最后一个了,希望能够成功……”
私生女艾露露所在的这个城镇距离依索比亚公国是最近的,因此排斥感应该也不会太大。
至少威廉是这样希望的。
“到了。”
少年们簇拥着威廉来到了一处大火焚烧后黑乎乎的房屋废墟。
看见这幅光景的威廉以为被讹了,急忙一把抓住中间的少年。
“房子呢?”
“什么房子,刚才不是就已经说过烧掉了吗?”
少年一脸无辜,威廉怒目圆睁。
“那你带我来看废墟干什么?我要找的是人啊!”
“你刚刚明明是说要找别人家来着,怎么能赖我们呢?”
“就是就是,你刚刚说的是找家,又不是找人!她家烧掉了关我们什么事?”
其他人都在帮着腔责怪威廉问路不当。
“你……”威廉急忙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那现在我要找人,艾露露还活着吧?”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向他又摊出了手掌。
“我给,我给!”
威廉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掏钱。
……
艾露露很焦虑,因为她刚刚听狱卒说,一个月后自己就要被处刑了。
虽然也有她的老父亲吃完牢饭就对她破口大骂导致她睡眠不足以及稻草房不够暖和的原因。
“喂!难道死刑犯没什么优待吗?能不能给我个棉被啊?”
狱卒刚把黑面包和菜汤放下,艾露露就从稻草堆中伸出头来问。
“傻○○○!想得美!”
老父亲来了隔壁之后,只要一听见艾露露说话,就会对她冷嘲热讽。
“没有,我值班都没棉被,你真会想。”狱卒无视了隔壁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回复后,转身就离开了。
真是可恶的封建官僚主义,作为死刑犯的她居然没有任何优待,是可忍孰不可忍!
艾露露一怒之下顺口咬在了黑面包之上。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那坚硬的黑面包依然如旧,自己的上下颚却被反弹回来的咬合力震得剧烈作痛,头皮发麻。
“傻○,吃面包不泡热汤,牙齿被崩掉了吧?”
旁边的老父亲依然很不友善地嘲笑着她。
艾露露疼的连话都不愿跟他多说。只是捂着自己的嘴,把掺了木屑的冻硬的黑面包一点点掰碎泡进菜汤里。
这才是正确的黑面包食用方法。
只不过监狱里这种泡过菜汤的黑面包吃起来实在是难以下咽。要不是真的饿,而且也要维持体力,艾露露绝不会吃这种东西。
艾露露很难受,她又想起过去当公司狗的岁月了。
即使是吃蛋白块也比这黑面包要好。那东西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至少不会像手中的面包这样透着一股油腻的青菜馊味,让人感觉像是在吃猪潲水一样。
只是这么一想,眼前的黑面包和菜汤甚至开始浮现出了想象中的猪潲水的模样。
那种场景差点让少女吐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只有恶心两个字。
勉强吞了几口泡软的面包块,艾露露再也不想吃了。留下了半截黑面包,握在手里就像半根木头一样。
等等,木头?
监狱牢房也是用木头材质的栅栏间隔开通道和单元房间的。
要是能利用杠杆的话……?
艾露露极速爬到木栅栏边,开始比对栏杆之间的间隙。
“艾露露,有人要见你!”
正用手里半截黑面包打量着木栅栏艾露露听见那一声接近的叫喊,猛地一颤,那黑面包便噗嗤地一下掉进了旁边的菜汤碗里。
“我的黑面——不对,居然有人要见我?”
艾露露本来还下意识地还想给自己的黑面包哀悼,但及时地纠正了自己。
“来,跟我走吧。”
铜制的钥匙串在狱卒的手中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响亮的叮当声。
艾露露从没觉得这种声音竟能如此美妙。
不知为何,她感觉人生又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