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件我们原本都已经结案了，行刑都排上日程了，现在说要人，你看是不是……”
民政厅的办公室里，大腹便便的审讯人满脸堆笑，把手掌放在一侧轻轻地上下来回晃动，作出一副掂量钱袋的模样。
“要钱是吧？直说吧，多少。”
西兰王国哪哪都比自家的公国好，就是民风不够淳朴，太贪钱了。
“哎呀，你要明白，这钱是得出的。”
审讯人掰着手指，给这位来自落后山区的尊贵大公说教着。
“首先，我们本来没有理由修改判决吧？干这事，我们是不是要担风险？拿点钱合适吧？”
“……风险成本也是成本，还算合适。”
“我们干了活，下面的人也干了活，是不是还要给他们分点？”
“既然干活了，那是得分点。”
“那外面的房子烧成废墟了，闹这么大，平民都知道出了个魔女，担心着呢。现在突然不处刑了，是不是得给他们一个说法安慰一下？没说法是不是容易闹起来了？”
“不是，你这说法怎么还要钱呢？”
审讯人嘿嘿一笑，给疑惑的大公指点迷津。
“你要给说法，不能光是自己一张嘴吧？是不是还要叫点其他第三方帮你说法一下？不给钱，怎么让人愿意帮我们说法？万一有人不光不听我们的说法，还煽动其他人起来闹事，是不是还得花钱给这些人专门说法说法？”
要给帮忙说法的第三方酬劳还好理解，但是这种事情居然还能煽动民意，那也太离谱了。
一场火刑而已，总不能这镇上的人都指望着看这场火刑消遣过冬吧？这镇上的人都是恶魔吗？
“……行了，别说法了，我都快绕晕了。”
“还没完，我们这些地方的案情每年都要递到王国首都那边进行审核，可不能坏了规矩。可要是有了问题，上面是不是要派人下来查？”
一听这话就来气，王国早该查查你们这些人了。
在王国首都游学的时候，我可在贵族学院的理政课上听过你们不少的事迹呢。
威廉大公腹诽道，但没把这些话说出来，毕竟威廉大公本身也是在走后门来着。
虽然从个人利益出发，威廉大公不得不走后门，并且也希望能够走成功。
但是从国家治理的层面出发，法律确实应该维持不可侵犯性——即使只是表面上的。
同样是吃人，讲规则地吃人总比不讲规则地吃人要相对进步些。
“唉……”
只可惜艾露露是私生女，没有正式的继承权，不能用这层身份来跟一般官员说话。
“别叹气了，大公，除了打点那些派下来的调查员之外，还有很多门道我还没讲完呢。”
“既然保释了纵火者，那受害者也要保释出来，还要赔一笔吧？”
“是该赔一笔。”
这倒是该赔的，毕竟这受害者不是艾露露的生父，只是和她同父异母的另一个私生子而已，按辈分艾露露甚至得叫他哥。
话说这西兰王国的王室还真乱，还好艾露露的养父和生母没来得及生下孩子，不然这关系就真的理不清了。
不过艾露露怎么会突然发起疯来烧了自己家的房子呢？压力太大了吗？
“还要雇人帮他重盖房子，材料费、人工费，这些可都不便宜。”
审讯人还想着继续絮絮叨叨的时候，大公连忙摆摆手叫停了他。再说下去钱越堆越高，他公爵领的赋税可不够这些官吏弄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懂了。那艾露露她人什么时候能出来？”
“哎呀，别急啊。在这样的冬天里让她洗澡，不仅要给她烧热水，还要安排场地，这都是很花时间的。”
审讯人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的。既然要卖人，就得打扮光鲜点才能卖得出高价，这种操作是省不得的。
而且就算卖不出去，给人洗澡和换衣的费用也能从威廉大公付的探监费里扣。
一边的威廉再次长叹一口气，倒在客座的沙发上，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一样疲惫。他只觉得能有这群思虑周全、能辨善道、为国为民的优质官僚，西兰王国当真是有福气。
要是这艾露露也不行的话，那今天他来这里的路费和探监费就都算是白给了。
如今的威廉大公只恨自己的知识水平远远不够，对自己的能力甚至产生了些怀疑。
继承公爵位之后，他真的能治理好那个落后的公国吗？
另一边的审讯人眼见威廉大公似乎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想法，微微一笑，翘起了二郎腿。
——
现在艾露露在冬天的热水池里泡澡，非常快乐。
作为加班猝死过一次的高级打工人，如今的艾露露已然深知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道理。
人生得意须尽欢，冬天泡澡就要玩！
享乐主义万岁！
这只金发的小萝莉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在装满了热水的大浴缸里游来游去。
明明内里有着三四十年经历的高级打工人的记忆，行为上却真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纯粹。
“咚咚咚。”
狱卒敲起了门。
“你怎么还不出来？都洗了半个小时了！”
宛如听见了恶魔的呼唤一样，艾露露猛地一激灵。
半个小时？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果然已经开始皱皮了，而且这热水也确实有些变凉了。
可是出去后又要面对苦逼的生活了。要是可以的话，真想一辈子呆在这片温暖的热水池里当条鱼。
“咕噜噜……”
艾露露最后再次装了一下吐泡泡的鱼以满足自己的童趣之后，才起身回复。
“知道了！我马上出来穿衣服！”
她毕竟也没办法一直呆在这里，别人想的话，总能把她弄出去。
光着身子的艾露露来到更衣室，捡起了洗衣篮里的毛巾，擦了擦贫瘠的身体和湿漉漉的金色长发，穿上了一条完全不能挡风的棉麻材质的白褐色长裙，套上了短袜和小皮靴。
没有贴身衣物，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连衣衬裙。
艾露露之前的破旧衣服已经被拿去烧掉了，给她替换的虽然都是很旧的衣服，但至少还是干净的，而且还送了双鞋子。
只不过……干净是干净了，但是这么单薄，真的适合在冬天穿吗？他们也太抠了吧？
“阿嚏！”
跟着狱卒走在路上的艾露露头发还没干，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就不由自主地打出了喷嚏。
tmd，这群人不会是又想趁机把我给冷死吧？
在寒风中胡思乱想着的艾露露转过了几个拐角，被带进了办公室里。
那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那个艾露露化成灰都认得的审讯人，另一个……不认识。
白色的头发？瞳孔也是红色的？还有角？魔族吗？
瘦瘦高高的，穿着一副华丽直挺的西装，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个衣冠禽兽。
脸倒是棱角分明，看起来是那种忧郁系的英伦帅哥的感觉……但我绝不会承认他比自己帅的！
艾露露打量着威廉的同时，威廉也一样在打量着她。
少女的身体在单薄的长裙下显得格外娇小，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脸旁，金色的发丝还滴着水珠，轻轻地沿着她的颊线滑落。
虽然脸上有着冻伤的痕迹，但仍能看出来她原本清秀可爱的面容。有些偏瘦的脸颊被冻得通红，蜷缩的双手正放在嘴边借助口中呼出来的空气取暖。细长弯曲的眉毛下，如同湖面般清澈的天蓝色垂眼正略带不安地看着他。
另一边的审讯人也很吃惊。
之前他见艾露露的时候，她身上还满是雪泥的污秽，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没想到底下居然会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看着旁边完全入迷的威廉大公，审讯人知道，可以加钱了。
还好，后面还有一道手续没说出来，看来自己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审讯人兴奋地搓了搓手后，恰到好处地插到两人中间，打断了两人疑似一见钟情的对视。
“大公，你看，这个女孩就是你要找的艾露露。”
“艾露露，这个是隔壁依索比亚公爵领的领主，威廉大公。”
审讯人一左一右地先后伸出微张的手掌，给双方互相介绍。
“两位，是初次见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