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哪？”
全身穿得像一个粽子一样的马车夫坐在带着防风布罩的车头座椅里，一听见有人靠近，头也不抬地问。
“勃兰登堡，谢谢。”
听到这个地名，那马车夫才微微扭转同样被防风面罩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脑袋，看了看威廉。
“哦，原来是威廉冤大头啊，上车吧。”
哎TM的，究竟是之前讹他引路钱的哪个完蛋小混账把这称号传出去的？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们透露自己的身份。
一天就闹得满镇皆知，连马车夫都知道，没完没了了是吧？
威廉仿佛已经看到在他百年之后刻的墓碑上写着的是【依索比亚公爵·威廉一世·“冤大头”】了。
“请不要叫我冤大头。”
——其实威廉之前的称号是“老实人”，比“冤大头”也就好听那么一点。
“好的公爵大人，请上车。”
毕竟马车夫也是个服务业从业人员，得在人前有点起码的职业操守，不然早晚饿死。
威廉拉着艾露露上了车厢后，车夫驱马前进。坐在轻微摇晃的车厢里，少女依旧在专心抚摸着她那新得到的魔杖，眼底满是欢喜。
“喜欢吗？”
“喜欢。”
这法杖是威廉带着她从镇北商业街顺手买的西兰王国民用制式装备，都是工匠成批打造的，外观上没什么特点，就是一根底端带圆头的铁杆，顶端焊个底座，底座里再嵌个红色的魔石。
买魔杖这件事情艾露露倒没怎么闹别扭，毕竟这东西说到底还是生产资料。
就像老板为了让办公室里的员工用上AI画图而给他们换了个4080s一样，难道会有员工认为是老板想和他发生不正当关系吗？
但是架不住这4080s确实能在摸鱼的时候自己玩，那就不得不喜欢了。
不过艾露露喜欢这根魔杖的原因并不只是这种实用性的想法，而且还有这是她第一件能亲手触摸的魔法道具的原因。
随着马车渐渐离开城镇的范围，顺着比周围矮一层的雪路进入无垠的冰原中，艾露露对这个法杖的新鲜感也逐渐消退。
侧头望着一路后退的白茫茫的风景，艾露露刚觉得这种坐车的时间不能玩游戏而有些无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些想了解的问题，便回正脑袋看向坐在对面发呆的威廉。
“那个，你为什么会想要我当你妻子啊？”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可爱和善良的人——威廉很想这样说。
“因为我们公国和王国的附属协定里要求公国的领主只能以王国现任国王的近亲为正室。而你是我见过的那些候选人里最合适的人了。”
“我跟国王有血缘关系吗？”
艾露露很疑惑，她那便宜父亲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贵族。
“你是国王的私生女，你的母亲莫妮卡曾经是他的贴身女仆。”
“啊？那阿斯韦夫是？”
“国王的私生子，他只是你的养父。”
“嗯？！那我生母莫妮卡和阿斯韦夫是？”
“夫妻关系。”
“？”
这合理吗？
艾露露一惊，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了。
她这便宜老父亲外表看着得有三十岁，那国王也至少得有五十多岁，自己这幅身躯至少得有个十四、五岁。
那她母亲得有……哦，莫妮卡生艾露露的时候也可以刚满十八岁。
毕竟人家是国王，二十岁的时候贪嘴吃了一个同龄的女仆诞下了阿斯韦夫，三十八岁再贪嘴多吃一个女仆莫妮卡诞下艾露露也不是什么问题，这时候阿斯韦夫和莫妮卡都可以同时十八岁。
等艾露露出生长到现在十四五岁的模样，也能符合阿斯韦夫三十多岁且国王五十多岁的条件。
年龄上没有漏洞。
小奸小恶，合情合理。
艾露露的眉毛舒展开来。
“那阿斯韦夫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他正是知道这件事才和你的母亲结婚的。”
也就是说有着莫妮卡和艾露露的这层家庭关系，作为私生子的阿斯韦夫和现任国王同辈了。
我管你叫老爹，你管我叫兄弟。
看来阿斯韦夫对他那国王爹的恶意也不浅。
“那我生母呢？”
“在我来之前就听说意外死了，死因不明。”
威廉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
看来是有些秘密，要不就是不知道，要不就是不能说。
不过艾露露也没什么掺和的兴趣就是了。
身世秘闻就到此为止吧，车厢前面还有个马车夫坐着呢，再问下去就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礼貌了。
“说起来，你能教一下我今天早上你用的那个魔法吗？”
这魔法可是她以宝贵的手为代价换到的，一定要加把劲认真学习。
“啊，可以啊。”
威廉一听这事，也眉飞色舞起来，似乎很是喜欢聊这种话题。
“在开始教学前，我先给你普及一下这个世界的魔法基础吧。要知道，魔法这种东西，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魔法的基础知识主要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魔石和魔法体系。
“魔石只是一种用来当魔力媒介的矿石统称，实际上魔石也按其魔法学性质分成很多不同种类，而不同种类的魔石则对应适合发动不同体系的魔法。”
威廉指了指艾露露手里魔杖上的红色魔石，
“比如你手上这根魔杖上面的魔石，术语名为‘火耀石’，适合发动火焰系的魔法。”
“那么总共有多少种类的魔石和多少种体系的魔法呢？”
“难说，因为现在还有很多魔石的魔法学性质是不明确的。但总的来说，常用的也就六大体系的魔法和魔石，各体系分别名为神圣、风暴、火焰、雷电、土石和寒冰。”
第二部分是魔法神系和咒语。
“六大魔法体系不光人类常用，在大陆也是通用的，每个体系都有各自的庇佑魔法神明。比如今天早上我用的圣洁术，就是神圣魔法系，对应的神明是布兰希亚。”
“那么使用魔法的时候是需要念出神名再念出想使用的法术词吗？”
艾露露歪着头问。
“是的，但不同神的特性不一样，咒语组成和念词风格也不一样。”
布兰希亚是圣洁女神，象征无边的光、永昼、扫荡黑暗，神性和善。神圣法系咒语简单直接，使用之前只需直唤两次神名即可。
“但也有的神明神性诡谲，对使用者会有些特殊的要求。比如说伏斯罗达，这是风暴法系的庇佑神明。咒语中对祂的呼唤必须带敬语。”
伏斯罗达是力量男神，象征绝对之力、强壮、粉碎不公，神性坚毅。想要使用这个法系的人必须拥有三年以上持续不断的魔法学习。
“听说西兰王国曾经有个天才少年，在家自学了两年半风暴系魔法就成了理论大师，一时风头无二。他觉得理论学透了，就尝试着对家里的老母鸡使用缩减版咒语的‘风击术’，结果被自己召唤出来的风暴给撞成了脑震荡，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了。”
威廉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摇了摇头，嘴里啧啧着称其可惜。
第三部分是魔力适性。
“其实绝大部分人类都有魔力适性，只是没有魔石无法使用魔法而已。不过魔力适性有高低之分，适性越高，就越能使用高强度的魔法，或者越能频繁地使用同种魔法。”
这么说来，所谓魔力适性，其实就是游戏里的MP蓝条。
“现在，我教你一条咒语，你试着对外面打一发‘火球术’吧。”
一听要进行魔法实操，艾露露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连车厢摇晃都不顾，一扑爬到威廉身前抓着他的膝盖，脸上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怎么练怎么练？”
“来，我先教你术语，跟我念：‘bezaubernde Gottin Hestia，Lass den Feuerball fliegen！’”
“等等，你这样直接读，不怕不小心发出火球把马车给烧了吗？”
艾露露刚想照着威廉的嘴型读出咒语时，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没事的，人体在进入施法状态前是不会有任何魔力波动的，所以可以放心读咒语。”
艾露露半信半疑地读出了咒语：
“迷楞的女神赫斯提亚，让火球飞涩吧！”
“迷人、飞射。”
“迷恩、飞鹤。”
在经过数十次的纠正后，艾露露终于正确读出了咒语。
“很好，来，艾露露。”
威廉牵着艾露露的手移动到了车厢的后半部分，让艾露露紧握法杖，手指向外面远处起伏的白色群山之间。
“手握紧魔杖之后，眼睛、魔石和目标三点一线，屏气凝神，先进入施法状态。”
艾露露稍微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她内里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但出于强烈的好奇和对魔法的渴望，她仍旧按照威廉的教导作出了瞄准的动作。
只是屏气凝神就可以了吗？
保持着这样姿势一阵子后，仍旧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艾露露偏过头疑惑地看向威廉。
“第一次进入施法状态确实会有点困难。没事，我来手把手教你吧。”
威廉这样说着，将娇小的艾露露一把抱到身上。
“——等等，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抱到了胸前的艾露露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坚实的胸膛压在她后背的时候，她才手足无措地挣扎，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车厢的后排护栏。
“后面的，马车行驶的时候别乱动，很危险的。”
马车夫的声音适时地飘了过来，让艾露露不得不接受被男人压在怀里的温暖感觉。
威廉并没有过于在意少女的害羞，毕竟这时候她也没明确反对。
——两人都共眠一张床了，现在的反应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夫妻情调罢了。
进入了教学模式的威廉把艾露露的右手连着魔杖握在一起，指向了远方。
“来，放空心绪。”
男人那富有磁性而冷静的声音就在艾露露的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的吐息让艾露露不由得分散了注意力。
这也太近了，我还怎么练啊。
艾露露不由得吐槽，但还是努力按照威廉的教导放空心绪。
“放空心绪……”
起初的艾露露还很心烦意乱，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也逐渐习惯被男人抱在怀里聆听耳语的感受了。
——可喜可贺，不知不觉中攻略又进一步。
“放空心绪……”
重复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跨越了初时的陌生与不适，艾露露渐渐陷入其中。
“放空心绪……”
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稳，胸膛随着节奏轻轻起伏。
——
世界像是静止了一瞬，那一刻五感仿佛远去，只意识到手中紧握的魔杖还在身侧与自己相连，同时眼前天地一色的雪天之景也骤然变色。
心流状态？还是说……？
艾露露稍微一分神，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刚刚成功了，再试一次。”
身后的男人这样说着，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了第一次经验，艾露露也有了信心。
再次进入了那种状态，艾露露能感受到的只剩下眼前的如同世界被抽空了色调一样的无色白模景象，手边的魔杖也变得稍微有些发热，像是握着一杆发光的灯管。
在外人看来，此刻的艾露露眼眸中正绽着奇异的蓝白色光芒，就像之前威廉使用圣洁术时候那样。
能感受到自己和魔石之间存在的某种能量流动，自己就像是一个待启动的电池一样，随时都能将体内的能量通过铁杆注入魔石之中。
“……bezaubernde Gottin Hestia，Lass den Feuerball fliegen！”
心念微微一动，口中就吐出了那句标准的咒语，眼前凝聚出白色的光团，向着远方飞射而出。
退出了施法状态的艾露露只感觉到些微的失力，然后就看着那个红色的火球飞向了远处，落入白色的雪原之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
“太好了！成功了！！”
第一次使用魔法带来的无上成就感和喜悦顿时笼罩在少女的心头，她立马转过身抱住了教他魔法的威廉，激动的欢呼着。
威廉也为少女的第一次成功施法而感到高兴，他伸出了手，摸了摸怀中少女的脑袋。
“咚隆——咚隆——”
车厢猛地晃动了，发出了接连两阵沉闷的撞击响声。
“怎么了？”
少女被抱在威廉的怀里，没有受到任何碰撞，只是稍微有些受惊。
“啊，是过国境了。”
“国境？”
少女重新望向了车厢外。
只见道路两旁宽阔的雪原景色逐渐被密密麻麻的褐色松木林所遮挡覆盖，雪原和松木林两边的世界如同被刀切开了一般泾渭分明。
尽管道路被覆盖在雪下，但从更频繁的马车颠簸情况来看，显然依索比亚公国的道路状况比西兰王国恶劣得多。
“也就是说，从这里开始就是依索比亚公国了？”
“是啊。”
艾露露看见，启程时还低悬在山边的白日，如今已经高挂在苍穹半空中了。
没事的。
只是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进入另一个同样陌生的地方罢了。
反正有事找这个男人就行。
艾露露心安理得地窝在男人的胸膛中，远眺着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