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9年5月14日晴
上头要求我们及时地写日志,以记录下研究过程中的种种。我挺高兴的,因为从小就优于他人的写作能力终于能发挥出来了,虽然它顶多被当作一篇工作报告来看——但我可是获得过文学奖项的人,工作报告也可以写的光彩照人。
讲正事吧,小家伙出生了。它,用她比较好吧,她是由我国前沿科研团队“夸父”研发的新型战争机器人,型号132023,准确来说,她受第132023次实验合后才成功诞生的。很荣幸,我参与了她的孕育过程。
传统战争以兵力、战术定胜负,近代战争信息是关键,而现代战争,更“争斗”的东西反而比以往更多了,各国手里都有足以倾刻间毁天灭地的武器,同时又有各种无花乱坠的防御手段,在战争时,只要能找到一个好时机成功有效地去中对方一次,战争的胜利天平便会倾向我方。但跟这个好时机相关联的变量可太多了:地形、天气、对手的战略参心部署、双方信息差,网络防护能力……恐怕只有强如毛主席的军事家才能同时把控这些变量,这便是人的局限性,何况人会犯错,但战争不允许犯错,于是,战争机器人应运而生。
好了,不抄教本了,讲点有料的。我们的小家伙——我愿名之为“云鸽”,因为我国打仗是为了和平,不过这个名字还未确定下来。云鸽是个实体仿生人,其大脑终端与我军顶级武器盒“日柱”相连,且拥有超强算力。掌握全国最先进数据库,并在遵守三准则的前提下被给予了自主的意识—这点最关键,是我们下一阶段任务的核心,也是我作为“心理调教员”(临时编的)的主要工作。
云鸽外观是一位正青春的女子,长得没有那么知性,白皙的皮肤加上稍鼓的脸庞,让人意料之中地觉得她只是个可爱的人类——然而她的心智水平可能都不及如此。
我是在液舱之外看她的,她就简单地穿着一条连衣裙,雪一般铺在湖面似的液体环境上,透着玻璃,我都能感受到她那不存在的心跳。
她就在那儿,甚至不需要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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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5月15日,晴
终于还是我赢了,云鸽这个名字已定,我为我们的孩子命名成功。
轮流调教工作即将展开,不过她的第一天并不与我度过,有点遗憾,但这也给了我一个提前准备的功夫。今天的调教员刘弦在晚饭时与我们谈了一下,这份工作还真没想象中容易。
云鸽的心智——以逻辑和分析能力的角度而言,可以说优秀到了非人级别。说来也是,她可是拥有超级数据库和超级算法做支持的最先进仿生人啊,在学习这一理性领域,可以说大自然中的任何生物都分为伊汗颜。这似乎是废话,但我想表达的是:云鸽完完全全是个绝对优越的理性机器。
我以人类的代词“她”来称呼她却并非与之矛盾。一方面,她那副身躯,任无情之人也不会昧其双眼去否定那种鲜活感;另一方面,把云鸽调教成一个拥有人类心灵的“人”,正是我们的愿景。
调教一词似乎有歧意,但我们都这么叫。上篇有言,对于战争的分析是多方面的,不仅要有理性思维,更要有感性去综合道德伦理、人文等因素,何况敌方会有信息干扰,有时现代化技术会完全瘫患,这就要求战争最高指挥官、能自主行动的战争兵器云鸽以纯粹人的角度把控战局。 这种时候,人的感情往往需要介入。原谅我讲得抽象——但如同几十年前火极一时的虚拟歌姬一样,在掌握海量音源的条件下,为了使歌声更真实动听,制作者必须对其进行调教,通过反复测试、训练使得电子音浓重的歌姬唱出饱含情感的天籁。
第一天的调教相当失败。刘弦同志起初以一种大人教育小孩的态度与云鸽交涉,但效果相反,他倒成了幼稚的一方。对于他下达的命令,云鸽在执行前总会指出其缺陷以及无用性,并提出更好的方案——她的聪慧头脑并没推出这些行为的目的,在一些真正幼稚的要求被提出时,她甚至会表现厌烦并试图拒绝。这给双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到我的那一日,又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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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5月20日,多云/晴
与云鸽度过完美的一天。
这几天几位同志一直在讲云鸽的调教工作怎么怎么难做,都给我整得不自信了。但在昨天,我客观分析了一下,他们的工作似乎已被先验地认为是在向一台冷酷的机器灌输感情,因此以一种任务式的教育入手,但这种做法毫无疑问被现实否认了。我在开始工作前,先想到了这样一点:云鸽是有感情的、但尚且很微弱的人类幼崽。她也会厌烦我们——厌烦不正是情感的表达之一吗?这样一来,我眼中的任务便发生了本上的变化。
我进入生态模拟船,此时的云鸽,正在调理各类参数,为过几周的模拟战斗作准备。前几位同事就是在这个模拟出蓝天草地的地方,陪她聊天(实际上在对牛弹琴)、与她进行简单互动,浪费掉了一整天。
见到我,她眼中流露出一种不屑,而这正是我需要的。
与别人不同,我以一种既不认真又不随意的态度先命令道:“云鸽,我命令你在与我相处时,禁止使用数据库的资料和后台算法提供的行动依据。”
“那这和要求我关机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依靠你自己的想法行动。”
“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源自算法。”
“不,不对,我是你的制造者之一,我清楚你的脑中还有独立于算法的部分,利用它们。”
她似乎不甘不愿的。但我接着说:“还有,暂时忘记自己是个机器人这件事。”
这些做法似乎对她造成了打击,但她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在她面前,我已拥有了绝对的长辈权。对于一个小屁孩来说,养成教育最重要,因此我要带她去看真实的世界。我向上级申请,将云鸽带出移动战舰。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战舰吧,也不知前面几人怎么愿意在一个小罩子里待一整天的。
大漠边塞,玄土横飞, 黄沙遍野,荒无人烟。我和云鸽穿戴好一定的装备,站到了门外。如同人们的刻板印象,那些国家机密行动多是在大漠完成的。不知多远外的高原吹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黄风,让这个毫无生机的地方免于归于死寂。
外边有什么好看或好玩的呢?我尚且想不到,而云鸽则更不感兴趣了。但远远地,我望见有一片天空与这边骄而黯然的日穹格格不入。似一种窎远的宁静,不太清晰地卧在那里。
“云鸽,你看那边是啥?允许你侦查一下。”
“报告,是云。
云。在这干旱之黄盘上,云这柔润之物也是稀奇的玩意,我打定了主意:“云鸽,跟上。”
走了段时间,原先那肆意的狂风和卷地的黄沙变轻柔了,蓝天清澈、深远,如镜中大海,绡纱似的云铺在上边。这里的气压似乎都变小了,我浑身轻松,在确认环境质量达标后,我便让云鸽随我一起解除防护设备。皮肤暴露在自然里,能时时感到细沙擦过。呼吸着全天然的空气,我的肺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若在原来那边的环境里,解除防护只会让自己面临容貌受损和犯上肺病的风险。
云鸽并没有和我相似的反应,我意识到工作要尽快展开了。
“来云鸽,我们来聊聊天。”我说着,她也不得要领地看着我,“你看那边的那云,你觉得它是什么?”
连想都没有想,她就回答:“是大气中的水汽聚集在一起……”
? “禁止使用数据后台,靠自己分析。”
这次她被难住了。对她来说,数据后台就是她的潜意识所在——虽然比常人要更快更具逻辑,抛却此二者,她就只剩下空洞的意识。要让她空空的脑袋去理解、学习我们习以为常、天生具有的人类思维,就好比让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去欣赏《哈姆莱特》:连句子都看不懂,又何谈其背后的文学价值和文化寓意呢?但这么做是我的工作,就让我这个莎土比亚把这位小屁孩教育起来吧。
她终于没有给出答案。我便说:“它是狗。”
“无法理解。”
我拉起了她的手,指向那朵云:“你看,那个轮廓,歪歪斜斜的,不是扭曲成了狗的形状吗?和你记忆中的狗比比,想象它有颜色,会蹦会跳,是不是很形象?”
她不太能理解。没办法,这也属于人类抽象的思维,是人类独特的思维方式,但也是她必须学习的一课。我又指着另一片云,问道:“那是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但有了回答:“是“凸”形的云。”
我哭笑不得,这个回答不错,但没掌握我想表达的精髓。
“不,它是座山。”
“无法理解。”
“其实凸字也对,不过凸本身不也像座山吗?”
她好像懂了。我再指了一片,她只思考了一下,便答:“水壶。”
“不错,这个?”
“长剑。”
“那个。”
“路障。”
她那优秀的学习能力必然发挥了作用,她已摸清了人类联想能力的运行模式。但这出自机器内部的解析能力,真的是属于她自我意识的一部分吗?为了区分我又指了一片云试试。
“数字2,也是长蛇。”
“不对,我摇了摇头,笑道:“它像你。”
这一次她的无法理解分明地刻在了脸上,我的目的达到了。那片云当然不像她了,但我可以这么说,因为这我的联想。人的抽象认识能力有很强的关联性,但同时也具有跳跃性,自主性,即一个物象可被人以自我需要来赋予形象,是真正需要自我意识的感性工作,当然,一股混乱感夹杂着恶趣味也在其中。这便是第二课。二人无言了一会儿。
看着仿佛受挫的她低头抚摸着自己的手,我的心里油生一种怜爱。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好玩但很愚蠢的东西。我执起了她的手,并用轻柔但微快地方式去挠她掌心:可云鸽不为所动。
“奇怪……”她明明是有感触系统的,这次换我无法理解了:“你没感觉吗?”我稍用力的拉了她一下。“痛。”
那…
“痒。”她表情毫无变化。
我明白了,这可能是她先前积累的经验。
“不对不对,来,你挠一下我。”我把手心摊开,她笨拙地模仿着我刚刚的行为,但无甚效果。无奈,我拉着她的手伸向了我的胳肢窝。
“哈哈……我大笑出来,虽然效果并没有如此夸张。但还好她进入了我设立的课程。
她问道:“为什么要笑啊?”
“因为痒啊。”
“痒就要笑吗?”
“当然,憋不住自然会笑出来的。
“无法理解。”
我不打算从生理学的角度解释,我换了一种说法:“只要是人都会因为痒而笑的。你也要努力成为人类哦。”
“我真的能成为人类吗?”
我打算以后再回答她。
“现在听我的,只要感受到痒你就笑,好吗?”
她用手挠了挠自己的手掌心,笑了。
我也笑了。
“你痒了吗?”
“没有,但这很有趣,不是吗?”
……
晚上,与同志们吃饭时,他们问我情况如何。虽然我自以为效果拔萃,但为了低调,我便说一样吃了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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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5月25日晴
据几位同志说,云鸽发生了些许改变,这是好的,而且她向别人询问了我的名字,看来她是打算记住我了:尚雨。今天一见到我,她便停下了手中的事,一直看着我走向她。“怎么了?”我发现她的眼神很复杂,但至少不像上次那样。
“今天要干什么。”
“不知道:”我坦诚地说,“想到什么就干什么吧,”想到什么后,我又补充:“还是像上次一样,禁止使用那两样。”我盘腿跏趺而下,静静地看着这片模拟出的蓝天。模拟环境这种技术太常见了,我记得上次看新闻时虚拟大海已经实现,大家可以尽情欣赏斑斓壮阔的电子大海——那在几十年前就被核废水污染的大海。
当然这个模拟主要是为了让云鸽体验各种真实作战环境而建的,其各种细节都很逼真,连天上的云的飘动都清晰可感——有风。
“你知道风筝吗?”我问。
“有印象…好像是种古老的玩具。”
古老…我的眉头不由一皱。在我小时候,就常听父辈说,他们的父辈童年时多么多么有趣,即使没有网络也依然有很多乐趣,而且是淳朴、至素的乐趣。我父亲那一代已经没接触过什么传统玩具了,到我这代就已断种,现在已经成为“古老”之物了吗?顿时,我心里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一定要让云鸽体验这些东西,或许有天人类已将这些曾经的珍宝遗忘,但像云鸽这样的家伙还能记忆并传承它们——或许云鸽是人类的未来。
“那我们今天来放风筝吧。”
“可是我们基地没有风筝”
“那就自己做,”我坐在原地,“有时候制做风筝比放飞它更有趣呢。”
拜托几位同事送来了一些材料,我便和云鸽一起操作了起来。她或许偷偷查了数据库,因此动起手来毫不含糊。这倒也好—毕竟我也只是个风筝的门外汉。
但我不甘落后给她。
我便介绍起了一些风筝的相关知识:
“你知道吗?风筝还可以用来比赛,在以前,大家做风筝并不只是为美观,有时还会在线上安刺,这是为了在比赛中快、准、狠地割下别人的风筝。
“在古诗中,它也被视作某种象征。有诗人借此抒发渴望飞腾之愿——如“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长空。”云鸽边做边问:“你没有数据库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是我的长辈以及老师教给我的,他们之于我就如我之于你一样,他们是我的,而我是你的教育者。”“像父亲之类的吗?”
“嗯。”不过我并不是个父亲,到现在我还孑然一身,但这也好,来工作时少了许多负担。如今我已三十有余,但同事都说我看着很年轻,身上的活力更是具有青春风采。确实,自高中参加少年班,走上科研这条路,我一直都是集体中最活泼乐观的人,似乎搞科技的理工生、科学家多性格内向,冷漠从容,就像机器人一样,身上的理性居多,但我始终有一种贯穿生命的热情与活力。这或许也是我更适合教云鸽的理由。
扯远了。风筝完成后,她准备去舰外。
“不用出去,外面的环境太恶劣了,风筝飞不出多高的。”我站了起来,“模拟舱可以营造出合适的环境,只需要去调一下各项数据就可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为了顺利将风筝放飞,我们请求了两个同志为我们实时调控风力。风筝的图样是我制定的,一个是老鹰,我最喜欢的鸟,一个是鸽子,意图自不必多言。
和风吹起,她的发丝被风托起,挠到了她的脸庞,她没有笑,或许是忘了上次的约定。不对,机器人怎么会遗忘呢?她是沉浸在这舒畅的环境中了。我也不需要她恪守上次的约定,但我还是提醒道:
“到时候记得笑啊。”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理解到了我的意思
为给她做示范,我拉长了线,在风中跑了起来。同志为了配合我,及时调整了风力和风向,但很可惜,我的“老鹰”并未飞起来。
“呼…云鸽,要不你来试试?就像我刚才那样,一定能成功的。”
她的步伐加快,带着线,风筝在湛蓝之空的映衬下,真的有如一只矫健的白鸽高据苍旻。
她带着灿烂的笑容,牵着风筝到我身边,
“我成功了。“她仿佛炫耀一般。
“我知道,我刚刚不就说了嘛——”我笑道,“你看,云鸽在天上飞呢。”
她呆愣了一下,然后恍然醒悟过来,并鼓起了脸。我继续说:“你的名字云鸽是我取的哦。”
她恢复了正常表情,然后说道:“是吗,它很好听…”
“谁教你说这种拍马屁的话的?”我笑着问。
“不,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她把脸别过去,似乎是难为情了。
“谢谢。”她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不是生硬的脸谱更替,而是极真实的情绪更替的表达。
晚上,我收到了令人激动的消息:经过重重考虑,各上级决定将云鸽的管教权全权交给我。我当然接受了,接下来的每天都能与她一起度过了——至少在一年之内。132024似乎已开始开发,其他同志都投身其中了,而我只需要陪着云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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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6月22日晴
我对云鸽的认识发生了颠覆性变化!
今天我观看了云鸽模似训练的整个过程,深切地感受到了我国军事实力的强大以及云鸽身为人形兵器所拥有的强大实力。
一连串被事先堆好的大土丘傲然矗立在远方,嵚崟而富有淫威,一些金属装置穿插其间,应该是干扰信号的器材。它们似永不崩塌的擎天柱,我怎么也想不到不出数时它们将毁于一场人型天灾。
预备工作已完成,相关工作人员相继就位。我被允许在舰外观看,其他人则在基地里通过录相观看,自然少了许多震憾——但我想我不会再想直面那场景了。几个高层上司也在我身边,他们很期待接下来的演习。一台巨型装甲人在我们身后,随时准备救我们于不测之中。
高扬的暗尘涌动,在迷蒙中,我能望见云鸽高立在站台上,底下一台巨型运载车十分引人注目——它装载着“日柱”,身型巨大得不成样,修长的又似直卧着的长龙,其色调是银白间红,水晶似的材料在黄沙掩盖下依然发出示威的光芒,烠于其关键部位。这幅长相在之前只会出现在科幻电影中。
“各部门是否就位?”总参谋长用耳中的通讯装置问。我似乎能从那里听出各部门负责陆续回应的声音。过了一会,来自本船的大广播即播报道:
“战争兵器132023,代号云鸽,持日柱第一次模拟作战于x省x地进行,现在是2079年6月22日上午九点四十四分,接下来创数十个数,演习正式开始!
“10,09,08,07…01,作战开始!”
我穿戴上特殊的军用望远镜,以便更好地观看接下的情况。“日柱”从武器盒中分离,在云鸽的指挥下快速地冲撞着。日柱共有六根,但本次演习只动用了两根。其长十米,宽约四个成年人拉手成一圈,看似笨重但却利箭一般地冲向目标。
它们内有最先进的供能物质及技术,不仅能长途飞行,更是能从天上落下,精准打击目标。除了撞击这一原好破坏方式外,它还装载了多种用于进攻的黑科技。
一根日柱已直直地击穿了一个目标,它从土丘中间不费吹灰之力地穿过,就好像它根本不存似的。土丘中间成了大个洞,但很快被顶部流下的黄沙遮盖住,唯见几条裂纹从中间如血管样向四处连去。停顿了一下,它又折向土丘撞去,顷刻问,脆弱的黄沙再也支撑不起它本身的重量而腿去,露出了一座铁塔式的建筑,上有一些类似炮台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目标,不过它发出的攻击应该不是真的,而只是信号激光,一旦云鸽被击中演习就会结束。
目标建筑上的武器对准了云鸽,但她像个乐队指挥师一样,挥动手臂,“日柱”发出了血红色的光,在同一时刻,武器们都像焉了似的,将发射口低下。但仔细看,会发现它们与建筑的连接处断裂了——这应该是微尘炸弹的杰出效果。
似乎不爽于没有直接粉碎目标,“日柱”重重地插入了其中,接着焕发出了更为刺眼的猩红。它散发出的热像猛兽一般吼孔着,连太阳也要为之颔首。那些不可摧的巨钢,仅一秒内便化作铁水……
我的胃产生了一种恶心感。
其他目标陆续伸出武器,向云鸽发动了攻击。但“日柱”忠诚地挡下了所有攻击,并以热量辐射的方式散去。另一支日柱趁机一次性去穿了所有目标,巨大的震动搅混了天地,它们褪下的尘土向四处溃逃,“日柱”的威压将它们逼迫到了我们这边。强风、狂沙、热浪涌向了我们,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待尘幕揭去,所有的目标已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一样。
无心关注广播的播报,我急匆匆地跑回了基地,不可控制地呕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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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7月7日阴
应该是感觉到我这几天有意远离她,她主动问我: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点头,她接着问:“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检查一下。”
“心。”我笑道,“我对残酷的战争,以及战争的残酷感到不适。”
这话对她来讲太难理解了。但我也决定,进入正常状态与她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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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年8月13日“雨”晴
因为是在大漠,此时又值穷秋,必要的补给是相当重要的。本舰不能自己生产物资与能源,因此要从外面输进来。
今天。我决定带云鸽去见见补给车,
穿戴好装备,我们便离开了本舰,一出去就看见许多同志和机器人正在装卸物资,并打算运入本舰。头顶盘旋着几架大型机,似乎也是运送物资和能源的。
“看来它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啊…”我遮挡着飞机带来的气流,一边对云鸽说。
“这里好热闹,要不我们到后面去?”云鸽提议。我当然赞同,像这样的提议不正是她有自我的表现吗?
这边停有一辆大型车,不过是补给水资源的——补水车相比其他类型的资源运输车来的更勤,而每次来都要将那满满大缸似游泳池容量的水灌入本舰,或供以其他设施使用。
一个新奇的想法闪击了我的大脑,于是我提出要求:“云鸽,把挡雨功能打开。”
她一边照做一边问:“为什么呀?又没有下雨……哦!”一阵短促的哦即表示她理解了。她越来越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们渐渐变得心有灵犀。
我取来了一个伸缩梯,并爬上了大车的车箱,不出意外地,我找到了接口,便将接水管与之相连。调节好汲水功率和花洒的大小形状,我就将它对准了云鸽的上方。
成串成线的水如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摔在地上,一滴变为几瓣,发出悦耳的声音,透过水管我都感到了清凉,这些水氤氲了空气,散发着一种清泉似的清香,虽是错觉,我也很满足了。
我看向云鸽,她举起一只手,似在将雨水收集于手;我竟有一种梨花雨下美人怅的错觉——虽然她确实是美人。她抬起头与我对视了一眼,随后笑意浮上面容——雨不会让她痒,她是真的感到了快乐。她施展开了手脚,在雨下转圈,舞蹈,虽有防护服包裹着,我也能想象出她一袭素白在雨中绽放的样子,多么纯洁清澄啊!
她冲我笑道:“尚雨在雨上,雨下在尚雨的上面!”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应:“谁教你这些饶舌的?”
她继续戏雨,鸽子会在雨下飞翔着舞蹈、舞蹈着飞翔吗?
从车上下来后,云鸽立刻靠向了我,并拉住了我的手,像个孩子似地回味:“原来在雨中的感觉是这样令人欣悦的啊!”
我笑语以作为赞同。她继续说:“可惜这边下雨的日子太少了……对了,你能人工造雨吗?”
“什么问题啊?”我苦笑道。
“对了… “她低吟着,“我叫云鸽,却未搭载飞行功能;你叫尚雨;却不能纵雨。”
“怎么了吗?”
“这样是不是与我们本该成为的相悖?”
“为什么这样说?”
“取名云鸽,不是希望我自由飞翔吗?你名叫尚雨,不是有让你与雨有失联之意吗?”
“那又如何?这只是名字而已。”
“可这不是我们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吗?绝大部分事物不都是为了完成其名字以及附着其上作用所带来的任务而存在的吗?”
“人不为任何东西而生。”
“人不为任何东西而生……”她重复了一遍。
其实我有点心不在焉了。她问得东西又有些哲理,以至我一时难以给出准确回答。
但总的来说,今天还是很开心的—天,虽然我因为浪费水资源而获得代价:检讨书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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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9年12月6日晴/雪
(备注:132024研发进入第二阶段,132035也准备启动。我被调入132024的心智设计组,对于云鸽的调教工作可适当放放。)
大漠的雪都是说下就下的。上一秒碧天映黄土,下一秒叆叇的黑云夹着白雪便霸占了天空,并降下了洗尽黄沙的冰雪。真如岑参诗里所写,千树万树梨花盛开,不过那夜的春风并没有到来。
气温下降,反倒令一些植物生长得更茂盛了,雪融化后便是甘霖,滋润着各处的植物,原本只有在风中翻滚着的荒草,以及稀少的萎苕和仙人掌,现在能见到的植物却还不少。
尤其是今天,本舰行至一个有湖泊的地方。湖泊不大,估计是季节湖,雪水补充了它的容量,又化作几块冰块浮在上面,迟迟不肯去。一圈绿色植物围在其边上肆意地生长,温馨了空气。
今天难得有时间陪云鸽,又行至此地,当然要带她出来玩玩。
顺带一提,我们俩之间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并未因此丧失了对彼此的感情,相反,因为相处宝贵,我们则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几朵红花开在绿丛中,似浓厚的血滴,花充盈、饱满。
“这里也长了花呢”。(注:在之前,我们还见过别的花类植物)
刘弦同志也跟我们出了舰,他是个记录员,需要记录周遭的环境、气候等的数据及变化,同时他也是个博学广识的人,有他,在我们总能听到很多新奇的知识。
“这些花不是在仙人掌上的”,他指出,“你看,它有单独的茎,一直连到地下——它是依附在似掌上的。”其实不只这一种花,如果仔细地看,便会分辨出这些花多属于不同品种。
“这里的某些花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呢…”刘弦同志说。
“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指新品种,”刘弦抚摸着一朵蓝色的花,下一秒花瓣萎缩起来,呈显出鲜艳的红。“这几年地球上一直有新的物种出现,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其根本原因,还是人类的各种破坏地球生态平衡的实验吧。”
是呀,为了各种利益,人类总在进行着各种实验,他们有些不仅超出了法律、人性,更是越过了自然的天堑,能够改变现实。所以说,终究是人类克服了大自然。
“资料库显示,这些花本身无毒无害,但是与某些化工品接触便会生成有害物质。他们是几十年前日本排放核污水后变异出来的”云鸽说。
也正是打那以后,各国加紧了对军事实力的提升。
刘弦叹了口气:“唉,这也是我们必须打仗的一个理由。人类必须统一,不论以什么方事,但最好是由我们中国人民完成,否则总有一天,我们产生的东西会作用在我们自身上……”
我内心有点反感——这是为战争正当化的理由吗?或者说,我厌恶战争,也正是因为厌恶与战争同样污秽却必须由战争终结的东西。
为了不让话题变得沉重,我提议大家一起编花环。我将缤纷的群花摘下,并放在湖水中清洗,却并未见一点怪异。
云鸽一边编织着花环一边蹲到了我旁边:“尚雨,花朵不是生命吗?”
“是啊。你不会可怜它们吧?”
她停下了动作,不作声,应该是默认了。
我既觉荒唐,又感到一份感动。云鸽已经拥有相当的情感了——虽然并不成熟。
“是这样的,它们是生命,是世上珍贵生命的一员。但它们被摘下并不代表着无价值地死去,相反,若衍续种族的任务已不甚要紧,将它们摘下并制成花环,给予它们美感,这更加升华了它们的价值——生命的价值是被赋予的。”
我给出了一个不太正确的答案,也不知她是否理解或持疑义。
这时,刘弦将编好的花环戴在了云鸽头上,笑道:“你认为它们好看就足够了。笑一个吧!”
她看见了湖水倒映出的自己,笑了。
远方传来瑟瑟的风。花在她的头上摇曳、舞蹈,如新酿的仙醇,散发着浓香的美。似有白色的小灵飞旋在花环边,黄沙游过,它们便不见了。
“我们走吧,沙尘暴快来了。”刘弦望向天空道。
依依不舍地与此地作了告别,我们返回了本舰。
在入舰前,一阵强风带走了云鸽的花环,她伸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花带着它们的色彩点缀了天空,但很快便消散了,就像一点彩墨滴入了大海。
“走吧。”我低声说。
“可是…花环。”
我分的听见她在花前说的“生”字,也看见了她满脸的失意,但她没有哭。
她是不会哭的吧。倒是我自己,最近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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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0年2月21日晴
132024出现问题,计划舍弃
132025进入正式研发课题,预计两三个月便可制出模型。
2080年5月12日晴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我真的意识不到自己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又是一个模拟训练,这一次我可不敢再直面那恐怖的威压,而只敢在本舰的监控室观看。
本次行动启动了四根日柱,而需要破坏的目标更多也更智能了,它们甚至能派出小型迅捷无人机进攻。
但对面可是云鸽,以及四根足以毁天灭地的日柱啊!横冲直撞,锐角转弯,流利又不托泥带水,犀利而又直击要害,放出猩红的射线。在一片尘埃中,它们应该被悉数消灭了.…
最后一个目标建筑也已被截断一半,日柱冲向了它——马上就要结束了,比上次快了不少。
然而,就在它快化为碎片之际,日柱停了下来。
“啊?”监控室的各位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问。
“她在干嘛?”
“放大画面.”总参谋掷出这样的命令,
屏上的画面被放大,但仍然不甚清晰。当放大至一定程度时,却可见一只蝴蝶。
蝴蝶?大漠出现这样美丽得不真实的生物…这时,刘弦同志想起了什么,却战战地吐出了两个字:“同情。”我被一种莫名的晕眩冲击了。
操作员发出了指令,让云鸽立即结束战斗。优柔寡断的将军可打不出好仗。
总参谋也是这样批我的,他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给她培养出的,就是一颗小娘们的心吗?这是战场,不是她一腔情怀可以抒发的温柔场!这样的迟疑,你知道可能带来多大损失吗?机器人——要我说——就该有机器人的样子!”
每一字每一词,都似木刺刺入了我的心中。连我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132025的开发也不顺利,因为要按照云鸽表现出的各项参数设计,反而制作不出符合要求的又一个战争兵器。也许云鸽本身就是个劣质的模板。
总参谋的火很大,他要求立刻召开研讨会。在会上,他只强调了一件事:宁可让云鸽的人格回溯,也不能让这种家伙上真正的战场。
过两天将再次召开模板作战,并由刘弦等人负责设计,而我——呵呵,只不过是个什么也干不上的人罢了。
回到岗位,云鸽已经在等着我,脸上写着失意。可我早积了一肚子的火了。
“你刚刚为什么要停下攻击?”我明知故问
“因为有只蝴蝶——我检测到了。而且我已经跟上级汇报了,没有你的问题。”她还没听出我语言中的不满。
“蝴蝶?蝴蝶又如何?直接摧毁目标,执行任务就行了,管那种虫子干嘛?”
“可蝴蝶是生命,我不想…”
我态度强硬,打断了她:“哦,生命!你对生命的认识太深刻了!所以你又回情、可怜它们了?拜托,别那么幼稚,收起你的圣母心吧!这是打仗,你的任务是杀人啊!”
“是的,”她的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似乎很委屈:“但是我也有救人的义务。”
“没人需要你救几只虫子!
“我说过,它们是生命,我有义务拯救每一个可以拯救的生命。”
“呵,我真后悔教你这些……记住,即使对面抓了一堆人——包括你的亲人朋友,你也要照样地消灭掉。”
这样的话,换作平常我是绝对讲不出口的。
“你的说法是错误的。我们要尽可能地营救人质,必要时我就应该停下攻击,以寻找更好的解决之道。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这种价值观几十年前就被舍弃了,看看你的数据库,去学习真正需要思想。”
她咬紧了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
“给你把控战争的权利,你就要保证我们的胜利。敌人一定会利用你的软弱,让你在关键时刻动摇,然后对我们进行致命打击。”
她摇了摇头,像个迷茫的孩子:“可我是人,我对战场的判断具有我的主观色彩,不是吗?”
“你是个战争兵器,你生来就是为了打仗的!”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云鸽一脸不愿接受事实的样子,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我,就像被人抛弃的小狗,但旋即变得锐利,似要切开我的心脏。
她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模拟舱…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想着。她归根结底只是个机器人,这些种种行为只不过是程序设定学习而来的,她的思考情感,终究还是那许多晶管与电路拼接出的。她只是个机器。
泪水溢出了,就像雨季的湖,而我也骗不了自己了:
我真是个出生,混账!我竟然否定云鸽身上的种种情感,意识,我怎么那么傻?她有没有心,我应该是最清楚的啊。
生命,生命就应该是像云鸽那样翩翩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云鸽的人格回溯,可她是否会乖乖地通过测试?还是说她会赌气不干?那可不行。对他们来说,云鸽是必须担负起战争的家伙。
她的人性与战争相矛盾,
那么她必然会受到一定惩罚。可云鸽没有错,那么是什么出了问题呢?
。
2080年5月13日晴
云鸽不愿见我,这是意料之中。但是,我的愧意和悔恨一直不能表达出来的话,我会死的。
13025计划也终止了,他们也许暂时将重心放在了云鸽的调整上。
愿她自由飞翔。
。
2080年5月14日晴
今天,是云鸽的一周年生辰,也是我认识她的第365天,可没有喜庆的庆生宴,只有一场她无比厌恶的模拟训练。
四根日柱,对阵一排堡垒式的目标建筑,它们十分高大,一眼望不出它们后面藏有什么。
我不被允许进入监控室,只能用设备在回廊中观看战况。由于不能自由调动摄像头。我并不知道云鸽彼时的状况,她肯定还在生气。
日柱的行动非常干脆利落,丝毫不托泥带水,无论怎样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冲撞,一片轰然之中,铁驭崩摧,我以为看见了成功的曙光。
可谁知,被目标建筑包藏起来的真正的目标,竟然是一个“活体”——132025!
是啊,基于云鸽的意识参数复制出的家伙肯定是个残次品。它即使被赋予了相当鲜活的外表,以及比云鸽更高级的心智程序,但没有与云鸽相似的情感的体验,当然发展不出自己的心灵。可云鸽的心灵又被他们嫌弃,真搞不懂上级在干嘛。也无怪这两天132025停止开发了,原来是被用来当活轮子了。
但这是否太残忍了——对于二者都是。
我不由为云鸽捏了一把汗。
摄像头转向了她,似要观察她的反应。但她毫无犹豫,手一挥,一根日柱就撞向了132025。一阵灰扬起,我已看不清13202的样貌了——估计已是粉身碎骨了。
但还并没有结束,日柱飞起,又像是要宣泄什么,一把又再次撞向同一处。
“什么?”我仿佛听见了监控室里的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另外几根日柱也砸向了那里,顿时,彼处出现一个大坑。
我感到很不对劲,果然,接下来,云鸽举止夸张地挥动手,指挥着日柱乱飞。。四根日柱以云鸽为中心环绕并一直向周围发射破坏光线,使天地为之震动,黄土为之惊栗。它们破坏着周围不属于目标的土丘,像发了疯一样,沙尘狂涌,巨石跳跃,这便是云鸽对世界的控诉。
总部肯定是没法命令她停止的,也无法立刻切断她与日柱的联系,想都没想,我便坐上了荒野车,开向了云鸽那边。
我的罪要由我来渎。
本舰离云鸽有一定距离,故暂对受不到破坏。但越靠近云鸽,头上飞跃的巨石就越多,沙尘大得遮眼,稍有不慎,我或许就死在这儿了。
可我不会逃避,我的心直奔云鸽——一块巨石在我正前方落下,可车已刹不住了。
为了她而死吗?
一根日柱呼啸着护在了我头顶,令落下的巨石变为粉末。只有一些沙石落在车顶,但我还活着,是云鸽保护了我,看来她仍有理智存在。我不想去深究是出于机器人三大法则,还是出于她本心才救了我,但我知道,此刻站在风暴中心的,一定是个带有鲜活心跳的生命。云鸽,她生而无翼,心却能飞翔。
意外还是发生了,过多的沙子使得车开的不稳,再乘在上面就有翻车的风险。我穿好防护服,打算徒步而去,以示决心。
可这太远了,我还没到那,估计这片地方就消失得只剩一个巨型土坑了。
这时,巨大的摩擦声出现在我耳旁,我抬头一看,竟是第一二次模拟训练时护佑总参谋和我的那台装甲,刘弦同志把它开了过来。
“上来,我带你过去!”说完,刘弦同志把装甲人的手伸向了我。顺着其上的可作为支点的突起而爬,很快我便站到了装甲人的肩上。
“抓紧了!”刘弦同志一边操纵着装甲人,一边对我说。我紧紧拉住两侧的扶手,而刘弦似乎有意在用手护着我。这样的行进速度还是很快的,而且装甲人背后的自卫系统能帮忙打碎落石。
越来越靠近云鸽了,眼前出现了一条渐渐变宽的沟壑——那是日柱的手笔,而跨过那沟,便能到达相对平坦的圆盘,云鸽就站在正中央。
我仿佛听了她歇斯底里的怒号。
“跳起来,在空中把我弹射过去!”我冲刘弦喊道。临近沟壑,装甲人开始了加快,并用双手捧出区域,我站了上去,没过一会儿它便跳了起来。
“加油,把云鸽带回来!”装甲的双臂射出,而我也被带了过去;装甲的双拳终要回收,但我却一跃不再返。
我好像飞得有点高了…
一阵恶心感爬上我的身体,我开始目眩了。上次见证了战争的恐怖我才有此激烈反应,但刚刚那乱石横飞、丘峦崩摧之乱景都没使我这样,难道是我恐高?亦或是我又一次面对了死亡?我闭上了眼,准备接受新的世界——
什么都不用想的冥都。
但我被一个东西接住了,它将我带到了一个较低的高度。我睁开了眼——是目柱。云鸽又救了我,可是想行进的方向却与我的目标相反——她想让我远离。
我不会妥协的。借着这种信念,我主动从日柱落下,右侧着地,痛苦坠落。右扁十分酥麻,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骨折就骨折吧,连死我都释然了。我只要她好好活下去。
我艰难地跑到了她面前,此刻她仍在用手操控日柱。她神情严肃,穿着那一身白装则尽显庄穆,但那衣处却有一个区域被打湿了——
“云鸽,收手吧!”我一把抱住了她,“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但已经够多了,我们已然识到你内心的不满,愤恨以及悲伤了,你不需再以战争式的癫狂哭泣了!”
耳边的呼啸停下了,黄沙趋回大地。世界平静了,但她的右手紧握着。
泪水流出了我的眼睛,我的心同样哭着:“云鸽,对不起。我是个懦夫、骗子、混蛋!我带你体验了情感,教予你生命的内涵,告诉你战争的罪恶,但却因一己之因,站在他们那边,去抑制、否定你的情感,并用你最厌恶的手段折磨你的生命。对不起。
“你肯定哭了,对吧?这份毁灭一般的风景,就是由你的泪水蚀刻出的吧?现在,你可以哭了——以真正的宣泄的方式。”
在我的怀里只传出这个冷淡的声音:“我是个机器人,刚刚所做的一切皆自故障而出。我没有情感”
连她也开始否认自己了吗?那我的努力有何意义?放弃吧。
不!绝不是这样的:“别傻了,你衣服上的泪水就是你悲伤的证明!这一年来,那么多的愉悦、期待、惊奇,这么多的心灵体验,早已织成了五彩浪漫的情感之花,开在了你心中。别让悲伤冲昏了头,痛苦也是感情的特征啊!”
她挣开了我,并将紧握着的右手缓缓伸向我。我原以为她想一拳将我打死,或掐我,狠狠地折磨我。但都没有发生,她只是托起了我的衣角,然后放声痛哭了出来。
“呜啊啊啊!!!”
是啊,她还只是个孩子,过多的悲伤只会让她需要个寄托所——也就是我。她哭着,浑身抖着,泪水如缀珠一样涌出,既悲怆又令人动容。
她抽噎着:“不要…不要再骗我了……”
我抹去了那晶莹的泪花:“当然了,我绝不会再骗你了。”
“大骗子…”她滴咕道,声音已不夹杂悲伤。
就这样相拥了许久,她松开了我。我的衣服出现了一片泪渍,同对我才过来,自己也哭了很久了。
她看着我,眼里仍有责备。
也是,悲伤比起喜悦,更难被洗去。
有了。
我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戳了两下。
“哈哈~”
她笑了。
痒了就要笑,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们走吧。”我拉住了她的手,日柱则在前方铺桥,供我们行过。远远地,我望见装甲手里抱着一名少女——132025,它并未被砸的粉碎。我就说嘛,云鸽的骨子是善良的。
她莞尔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会儿,在回本舰的路上,她问道:“我回去后,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吧?
我心一绷,这确实是个问题。云鸽今天干了这些事,一定会被要求意识重塑的,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云鸽,先别把日柱控制权交出。我来与他们交涉。”
。
2080年5月15日晴
我和云鸽坐在越野车里,一个机器人当我的司机。大漠的景色正向身后滚去,我们正离开这里。
昨天,我把我的观点摆了开来:云鸽有感情,这是个不可置否的事实,他们需要冷血的战争兵器,那么就不应该委命云鸽;而云鸽,要么让她作个人性的战术家,要么让她和我走,去过正常的生活。意识重塑?这只会让问题归于原点,不论怎样塑造,既然他们的目的本身是矛盾的,就不可能成功达到预期。以云鸽手中的四根日柱为要挟,他们认真地考虑了我的话。
结果显而易见,我们被允许离开了。但出于研究要求,他们希望我上交这套日记——我写的东西终于有被发掘的机会了!说不定今后还会被改编为小说,那我现在可要好好润色一下……
“尚雨,有鸟诶!”
我望向窗外,有几只白鸟,正悠然云下。
“云鸽在飞呢。”这个玩笑开了很多遍,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腻。她笑着扑了过来,我顺势挠起她的痒。
“哈哈……”她大笑了出来。
我一边动手,一边说:“诶,好希望下雨啊。”
她仍挂着笑意,“那你飞起来啊。
“你带我飞呗。”
“我没翅膀。”
“没有翅膀也能飞啊。”
“怎么飞?”
“用心。”
她平分双手,摆出飞鸟的模样,满脸笑颜,“我能自由飞翔的,对吧。”
没错。
她生而无翼。
心却能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