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即使内外拮据，但北平还是一副祥和热闹的样子。
“我快撑不住了.”
“还差一点了！马上就要看见了！”
男孩几乎用尽踮起脚，努力的探着头，一脸不服输的样子，狠狠的咬着牙。
他今天就要看看，星星到底长什么样子！
今晚月亮皎洁，像湖面上的淡淡银雾洒在大地上，却只从小小地天窗里照进来一点点，丝毫不施舍，那片常在的黑暗似乎化作大蛇要吞噬一切声响，兄弟俩的脚上锁链叮啷叮啷的响，像是有人在晃铃铛，提醒这里有两个调皮鬼，想要外出去捣蛋！
“哥哥...”
那是一个弱气到有些可爱的男孩，他一身白色的长裙，裙延直到脚踝，露出两只白嫩嫩，关节略带微红的小脚，裙子的边沿上沾着淡淡发棕的血迹，眼角下面带着一颗棕色的泪痣，他有着一头乌黑披肩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发梢略微带着一点红，像是深秋红透了的枫叶，他不粗的脚踝上绑着青铜制成的枷锁，枷锁上析出淡淡血迹。
他脸上写满了柔美，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妖艳，他美的像个姑娘，外面的红透天的花魁都比不上他。
弟弟慢慢依靠上了眼前的男孩，他突然身体微微蜷缩，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哥哥的手掌，眼睛微微泛红，眼里似乎一直含着泪珠，像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他不愿意离开哥哥，家人都死了，就只有哥哥了，哥哥就是他的天，要是强行把他俩分开，天没了，那就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一定是有坏蛋，哥哥才会这么惨的...他没法想象没有哥哥的日子，可哥哥现在太孱弱了，和已经死了就差那一条线。
“别怕，有什么好怕的，有哥在，要是谁要敢欺负你，我就把他的头打爆！”
哥哥慢慢揉着弟弟磕红的膝盖，摸了摸他的头。
“哥哥..真强啊..”弟弟很顺从的低下了头，像是哪来的小兽，他一幅很享受的样子.
哥哥突然发现弟弟的头发是黑色的，顺滑乌黑还带着一点女孩子独有的香味。这小子真怪，要不是知道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自己就认为他是个女的了。
“我们唯一像的地方就是这头黑发了”
“我和哥哥可是货真价实的兄弟”
“我当然知道”
“只要我们长大了，世界上就没人拦着我了..”
外面噼里啪啦的，有些吵人，黑色的夜空不断地绽放光芒的花朵，到处都是鞭炮的响声，欢呼声和歌唱声响彻天际，今天好像是节日，到处充满热闹欢乐的气氛。
黑暗的尽头传来了咚咚的撞击声，跛子老头身穿破抹布长衫，右手拄着木拐，他右腿的麻布裤脚空荡荡的在乱晃。他脸色发黄，脸上长了烂疮烂了一块又一块，他狠狠咳嗽了两下，然后磕了一口痰，吐在了铁栅栏边。
“癸亥！癸亥那房的混蛋给我滚出来！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想死啊！”
他用空出来的右手砸着栅栏。
“好像在叫我们，哥哥..”
“又是那个死跛子！”
哥哥和那个老头关系很差，他从地上爬起来，撸起袖子，一股子要冲上打一架的样子。
“喂，死跛子！”
“你个小王八蛋叫谁死跛子呢！”
老跛子上来
“怎么了，骂的就是你这个没右腿的跛子！去死吧！”
男孩含了一口痰，精准吐在老头的布鞋上，老跛子看着左脚布鞋上的痰液，他气的火冒三丈，他立马从腰间取下钥匙，扯开木门。
“你懂个屁！这可是当年打仗的时候和那洋鬼子的人头换的！就算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都叫我..都叫我一声英雄！狗娘养的畜生！混吃等死的狗东西！不知道从时候关在这的畜生！竟然敢骂我死跛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老跛子一谈起这条腿，像是摸了老虎的屁股，急得不行，他从腰间取下棍棒，狠狠的砸在男孩身上，男孩使劲地抡脚踢，但始终踢不到那老跛子，不一会，男孩被揍得得鼻青脸肿的，青一块紫一块，小鼻子里还流出一缕鲜血，但男孩直勾勾的盯着老跛子，纯黑的瞳孔满是凶狠，牙咬的邦邦硬，像是被锁住的山里来的小野兽，只要放他出来，就能把跛子的头咬掉似的。
“怪物..”
老跛子有些被吓到了，他吹了吹胡子，瞟了一眼，又抱着手，一瘸一拐的走出小房间里。
门又被锁死了。
“去你妈的！”
男孩朝着老头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狠狠的骂着。
弟弟躲在房间黑暗的角落里，背对着自己的哥哥，他从蹲着，到慢慢站起来，直到看见那老跛子走了，才慢慢跑过来。弟弟胆子小，总是害怕这死老头，一到他来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哥哥..疼吗？”
“不疼，这点小事”
男孩浑身都痛死了，鼻血都顺着下巴往下流了，但他还是大喊着不疼，咧着嘴大笑着，死命的在弟弟面前咬牙装坚强。
“哥哥一直在逞强..”
弟弟摸着哥哥的脸，拿着白色的袖口轻轻地给哥哥擦着鼻子，白色的袖口挂着血点，像是春雪里的腊梅。
“哥哥，你说死是什么感觉啊，是像黑天吹蜡烛什么也看不见，还是眼前一黑什么也碰不到？”
“死..很可怕的”
“你说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我们永远不会死”
“你呆在这里不会闷吗？”
哥哥反过来问
“呆在这没什么不好的，我呆在这里很久了”
弟弟跪坐在哥哥脚边，用檀木梳梳理着自己的长鬓。
“世人屠戮我们，囚禁我们，将金黄的旗帜插在我们的心脏上，但我们终将醒来，伴着血与歌，赐予世界第二次的黎明”弟弟赤红的双眼忽然一闪“我们只能呆在这，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你说的这么复杂，我听不懂啊”
哥哥揉着黑头发，像是听到私塾先生在念那些鸟语似的洋文。
“就是为了世界”弟弟换了一个简单的说法“所以我们必须呆在这里”
“那这个叫世界的也真是够混的！”
男孩用力的挣扎了两下，手上铁链发出刺耳地响声。
“你说，星星到底长什么样啊”
哥哥突然问起
地下室的牢狱泛着阴冷，那小小的天窗只高于地面一点，厚厚的墙壁，从那向外望，无论再怎么抬头也是看不见天上的，就是说，他们呆在这一辈子都看不到星星。
“星星，不知道，去过外面的人说，星星在那个叫‘天’上的东西上到处都是”
弟弟正仰着头看着哥哥。
“要是我们能出去，是不是就去看星星了..”
从哥哥的视角来看，弟弟的侧脸简直美到炸，深红的眼睛如同月光下的湖面，平静而深邃，自己这个什么都俗的俗人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弟弟呢，简直不科学。弟弟温柔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哥哥，嘴上一直挂着恬静的笑容。
他是好弟弟，好弟弟就只会乖乖的听哥哥讲完话，不会反驳，不会拒绝，无论哥哥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就算哥哥说让他把这个世界毁掉，他也会一个人提着长刀把世界上所有能动的东西全部屠戮，他是个听话的孩子。
“逃出去”
哥哥突然说
房间内瞬间安静的只有滴水声，兄弟二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开口。
“哥哥，我们会被一直追捕....”
“那我们一起逃到天涯海角！”
“可外面会有人欺负我们的....”
“那我们一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随着一颗烟花打上天空，黑漆漆的地牢瞬间被照亮了，外面响声四起，男孩的幼小的脸上第一次充满了光亮。男孩的双脚被铁枷锁住，渗出部分鲜血，他的双手交叉高于头顶，双手被一根金色的长钉钉在一起，他浑身被青铜制成的锁链束缚，铁链上的甲骨文泛着金色的光芒，铁链的尾部被钢钉死死按死在石头墙上。
铁链全合在一起估计都能把男孩淹了，这里封印的似乎不是男孩，似乎是哪来的青面獠牙的恶鬼。
“太好了哥哥，你终于愿意出去了..”弟弟突然笑了“不过坏事就由我来吧，哥哥继续一直当那个温柔的哥哥就好....入地狱的有我就够了”
弟弟把哥哥的脸蛋埋进怀里，把下巴轻轻靠在哥哥的头上，哥哥的眼睛从黑色瞬间变得血红，弟弟在哥哥的怀里笑得很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自己哥哥自从刚才开始，真正变成了一个王。
“怎么会，要进入地狱”
“是这个世界！”
监狱中央的破洋钟发出了响声，代表着新的一年的将要到来。
“哥哥好帅！”弟弟在哥哥的一旁啪啪的拍着手，他的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檀木做成的木头盒子，弟弟将盒子像个侍者那样递上，轻轻推开了上面的盖子。
一颗人头安静的躺在包裹中央，是那个老跛子的，人头嘴里咬着一枚铁钥匙，是这所监狱的。
“哥哥，生日快乐”
“这就是我给哥哥的生日礼物..真正的自由”
弟弟的眼睛闪着光，如同杀戮过后一般的血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