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次的补给就只有这些了吗?”
“你也是知道的,每年一到冬天,空中花园派到地面的运输机就会大量减少,能有这个数目已经是上帝保佑了。”一脸横肉的男人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嘴上叼着的烟卷。
“但是,去年的数量明明可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今年的这些根本不够让大家熬过冬天。”
“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修女,赶走一些人或者让能自己找物资的家伙出几趟门不也能应付得过去。”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了,我只负责把补给品押送到位,至于接下来的问题,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了。”
修女没有继续争辩下去,开始默默清点送进教堂里的物资箱,三个装满压缩干粮的瓦楞纸盒,两袋净水剂,只装满了三分之二箱的水果和蔬菜罐头,还有十几罐军用包装的午餐肉,即使是按照每人每天最低热量需求来分配,也是远远不足以让教堂内一百多号难民度过整个冬天。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物资缺乏的日子,每年的冬季都是在寒冷和饥饿的煎熬中度过的,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支撑下去的办法。
胖男人满不在乎地盯着弯腰忙碌的修女,将手里的烟灰敲落在搬空的物资箱上,作为空中花园与地面协调部门的中层,他的每一个冬天都是在暖气充足的办公室里度过的,这种往返两地之间的苦差事向来都轮不到他来办。
男人裹紧了身上厚重的防寒服,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锁在了修女身上,单薄的修女服像是已经穿了好几个年头,如今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她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正好勾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
男人咽了咽口水,不怀好意地靠近了忙得不可开交的修女,猛地把手抚上了她的腰间。
“先...先生!?”修女全身一颤,敏捷地与他拉开距离,抓住了那只手腕,“请您自重!”
“你是叫比安卡,对吧?”男人并不恼怒,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双眼睛仍然盯着她上下打量,“你好像很在意在教堂里的难民,这样的话我可得提醒你,这个地区以后所有的物资供应,都已经交给我负责了哟。”
那双手又扶上了修女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摩挲着,少女的身体开始不停抖动,却又没有了制止男人的胆量。
“你也不希望,这里的人都在明年春天饿死吧。”
见比安卡不再反抗,男人的手便愈发的不老实,开始顺着少女的腰肢向下,那具打着补丁的修女服下的身躯颤抖得越是激烈他便越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比安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他让人恶心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两行泪水从眼角流出。
“差不多得了,你也真好意思胁迫人家小姑娘。”一支漆黑的消音管从暗处抵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轻松地就把它们从比安卡身上拨开。
男人被这支为感染体准备的大口径手枪吓得不轻,赶忙和修女拉开了距离,躲在了一旁放风的警卫身后。
站在物资堆里的黑影走进了教堂微弱的烛光下,他伸手扶起倒在箱子上的修女,将她护在了身后,无视了警卫如临大敌的枪口,将手枪收回了腰间的枪套。
“什么人?”
来自空中花园的男人朝突然出现的披着雨衣的人吼道,眼神里却在判断来者对自己是否构成威胁,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人战术背心上空中花园的身份识别章时,语气里的高傲明显少了大半。
“清理部队。”那人的回应也是简单明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唬得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赶紧放下了枪口,紧张地对视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清理部队专为叛逃者而来,不论是在地面还是空中花园,用枪指着清理部队的执行者无异于叛变,即使被就地正法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男人听到清理部队的名号后,肥胖的身躯不由得抖了一抖,但只是强装镇定地哼了一身,拉着两个警卫向教堂的大门靠去。
“你们清理部队也不要欺人太甚了,后勤部可不用看你们的脸色。”
“我的军事主官是巴拉德,回空花要打官司就把传票寄给他。”
听到这个名字,后勤官员彻底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只能骂骂咧咧地带着两个警卫钻出教堂,向不远处空地上的运输机跑去。
“只知道欺负难民的窝囊废。”雨衣下的男人嗤笑着骂了一句,也向着教堂的大门走去,在他身后,几个藏身在教堂里三两成群的难民堆里的人也跟着走出了人群,向他的方向靠拢。
“请您留步。”
缓过神来的修女拉住他的衣袖,清澈还带着泪痕的蓝色眼眸里满是感激的神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我们的教堂虽然快要一无所有了,但还是请您收下支百合花吧。”比安卡真诚地捧着一株如雪般纯净的白百合,送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摘下了防寒手套,用最轻柔的动作接下了那朵脆弱的花蕾,目光在花瓣上停留良久。
“它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它更喜欢教堂里的温室而不是钢筋混凝土的花园。”
洁白的花束再次回到了修女手中。
“请告诉我,这是神给予您的启示吗?”比安卡修女愣了一下,捧着那株百合花低下了头。
“这与神明无关,修女小姐,在地面上想安全的活下去,还是得靠自己。”男人重新戴上了手套,雨衣的兜帽下是一张年轻却成熟的面孔,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带着微笑。
比安卡看见了他身份识别章上的姓名,一个来自东方的名字:符渠梁。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一定是万机之神和欧姆弥赛亚,帕弥什病毒才是他的启示。”
“您所说的神我一无所知,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修女小姐,不过这支百合还是留在你身边比较好,跟着我太遭罪。”与修女擦肩而过后,清理部队的符渠梁离开了这座雪原上的教堂,继续前往下一个难民聚居处寻找自己的猎物。
垂直起降的突击艇掀开伪装网,随着双发引擎喷射出强烈的气流,消失在了大雪纷飞的昏暗天空。
“头,雪季快到了,不出意外的话这趟回去就下不来了。”突击艇的飞行员设置好自动驾驶,扭过头找机舱里擦枪的符渠梁唠嗑。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差这一个冬天。”符渠梁擦完枪,开始把复合材料制成的部件一件件组装起来。
“这大冬天的,那家伙还能跑到哪去。”
符渠梁摇了摇头,手里的枪也装的差不多了,这支手枪滑块上有十二个用刺刀雕刻上去的叉号,他从腰带上的刺刀鞘里抽出那把单分子刺刀,在最后一排加上了一个新的叉号。
他没有告诉他的同僚,刚离开的那个教堂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的藏身之处,一个地面防卫军的军事基础教员,接受不了阿卡狄亚大撤退时联合政府抛弃数以亿计平民的行为,在一次外训任务时脱离队伍,躲进了这一片茫茫雪原,孤身一人穿越大雪来到了这座偏僻的教堂。
他当然可以把他带回联合政府受审,以一名清理部队成员的角度来说确实也应该这样,但他决定放他继续留在这里,和这群难民一起度过这个冬天,就像他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符渠梁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圣母,这也是这位执行人少数法外开恩的时候。
原因也很简单,没有那位教员的军事技能,聚集在教堂里的难民甚至支不起一团像样的篝火,更别说在物资不足的时候外出自救了。
“我年轻的时候来过这儿,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联合政府。”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换上了老式的R国迷彩服,浑身都是逃亡途中留下的污渍和伤痕,即使如此,小腹位置的一块补丁仍然十分明显。
“当时是为了争夺天然气...还是北冰洋航线,都无关紧要了,我和奥列格被和大部队冲散了,奥列格中了一枪,天气太冷了流的血根本止不住。”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取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却摸便全身都找不到打火机。
符渠梁给他点上烟,让他在板条箱上坐下说。
“我们在雪地里摸索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才躲进了这座教堂,那位神父救了奥列格,即使他见到奥列格的时候他的血都快流干了。”
“当时教堂里只有两个人,神父和被他收养的修女,一个被遗弃在教堂门口的女孩,一直到奥列格能下床走路我们都呆在这里,那个时候战争也结束了。”
“那年的雪季和今年一样冷,教堂很长时间都没有足够的食物,那位神父只能和我轮流出去找吃的——去附近的村子捡人家丢掉的土豆,翻死去的士兵身上的压缩干粮,偶尔遇到愿意用野兔交换子弹的猎人。”
“为了照顾奥列格,神父的教堂几乎一无所有了,连银烛台都被拿去换了纱布和退烧药,那位小修女在我和神父出去的时候就负责照顾奥列格,她很喜欢奥列格吹的老家的口琴曲,也愿意给我们说说圣经。”
“我们非常感激她们,感谢她们照顾了我们一整个冬天,没有放任我们冻死在外面,战争结束后我们每年都会来这里,那位修女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两个月前,奥列格被调去对抗帕弥什的一线了。”男人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从破碎的百叶窗丢出教堂,“他战死得很光荣,遗书上只有一句话,让我回去照顾好这座教堂里的每一个人。”
“我的家人,还有奥列格的家人,早就被埋葬在帕弥什爆发时的第一波机械狂潮里了,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联合政府缺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守在这里,能帮这里的人活多久是多久——你也看见了,这些难民里大都是小孩和老人,没有足够物资保障不可能挺过这个冬天。”
“我知道有一天会有清理部队的人找上门,但是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这也是奥列格的决定。”男人指指自己身上的迷彩服,姓名牌上“奥列格-彼得连科”的刺绣已经被血液浸透,“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能带走的只有我的尸体。”
也许符渠梁有权力把他抓捕归案,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有权力剥夺这里的人们求生的希望,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符渠梁摇摇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就这样对坐着,直到年轻的清理部队执行人开了口。
“我还是要带你回去。”执行人抽出自己的多用途刺刀,单分子刀刃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不过还不用这么着急。”
符渠梁把刺刀反握递给男人,从衣领里抽出自己的身份识别牌指了指,男人心领神会地切下一半不锈钢的身份识别牌,和刺刀一起还给了符渠梁。
离开教堂之前,符渠梁把身上的压缩干粮全部留给了他,除此之外还有一支.50口径的贝奥武夫步枪,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他也希望这位军官能带领这里的人挺过这个冬天,直到联合政府收复这片失地。
“马上就到雪季了,我想这个冬天我没法再来抓你了。”符渠梁留下物资,给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再见,迪米特里上校。”
符渠梁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犯人在雪原里迷失了方向,冻死在了无边无际的大雪里,清理部队执行人符渠梁发现了他的尸首,因此也再不会有人去抓捕他。
接下来的任务就很简单了:捎上附近撤离点的执行部队,安全返航。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冬天他会前往法奥斯军事学院进修,为接管清理部队的构造体部队做好准备。
虽然已经是在清理部队服役的第四年,前往法奥斯也意味着从零开始的另外一段行伍生涯。
运输机在风雪中稍有颠簸,符渠梁闭眼小憩了一会,他想起了那朵纯白的百合花,还有那位金发的修女小姐。
在这末世里,愿她也能如那百合一般保持自己的纯洁无瑕,在这满目疮痍的地表坚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