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仁躺在床上，樱趴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樱的身体温热，鹿仁连电热毯都不用开，只需要贴着樱就能取暖。
“樱，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鹿仁在黑暗里小声对樱说，“我的父母会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对待你的。”
“家...”樱的耳朵贴在鹿仁的胸口上，她静静倾听那平静沉稳的心跳。
樱理解家的意思，却从未体验过家的感受，诞生她的是重复的代码，哺育她的是冰冷的数据，鹿仁没有说错，樱和孤儿没有区别。
不过没关系，樱觉得自己已经有家了。
是从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开始的，从那时候起，她只想要跟着鹿仁的脚步，鹿仁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
“我想做了。”樱突然抬起头，咬在鹿仁的侧颈上。
“那把门关上。”鹿仁飞快地爬出被子，忍着寒冷关上房门，又趁着被子里的热气还没消散钻了回去。
他把樱压在身下，房间都冰冷着，偏是这被子里，烫的让人忍不住发出呻吟。
“真是的，鹿仁你也不知道把空调开开，让人女生跟着你一起挨冻。”鹿妈一大早就开始埋怨鹿仁。
“没想到，不好意思，以前冬天没开过空调的。”鹿仁把现包的饺子倒进锅里，他其实会做菜，不过那点厨艺在樱面前显得很多余。
“今天呢，你就带着樱去把年货买了，人小姑娘要吃点啥，你就给人买，当男朋友就别抠抠搜搜。”
“妈，我在樱身上就没抠门过。”鹿仁笑着用锅铲铲起沉底的饺子防止粘锅，然后走到一边开始调制蘸料。
“现包的饺子，尝尝？”鹿仁把碗和蘸料放在樱的面前。
“主人，樱好像能尝出食物的味道了。”樱小口小口地吃着饺子，鹿仁则一口一整只。
“是吗？刚好今天一起出去办年货，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尝一尝。”
鹿仁不知道樱为什么会突然形成味觉，是AI的深度学习成型还是她内心的自主意识逐渐成熟。
但如果樱能拥有味觉，那她或许也有一天会感到疼痛，会流下眼泪，会逐渐理解什么是幸福。
再懵懂的女孩也终究会有长大的那天，或许等樱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之后，也会对自己感到厌烦，会渴望新鲜感，会想要到不同的人身边体验不同的爱情。
可能有一天，樱不会再对自己言听计从，甚至不再需要自己。
那也挺好的，至少说明樱真的长大了，鹿仁心说。
他从来都是这样，决定要去做一件事情后就绝不后悔，他不后悔当初放弃稳定的工作出来当作家，也不会后悔守着樱慢慢长大看着她渐行渐远。
“阿姨，我和主人出去啦！”吃完早餐，樱站在门口和屋里的鹿妈挥手。
“诶！你们去！注意安全哈！”鹿妈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收了回去，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樱刚刚喊儿子啥来着？主人？还是说我听错了她喊的就是鹿仁？
鹿妈反复咂摸这樱刚刚说的话，她确信樱刚刚喊的就是主人没错。
咦~现在的年轻人情侣是真玩的花啊。
......
虽说春节是难得的假期，但鹿仁却觉得相当辛苦。
他不想带着樱到各路亲戚家串门辞年，所以全家采购的重任就落在了他一人的肩上，今天去外婆家拉回几条熏好的腊蹄子，明天又得去市场买包饺子的面皮和新做的豆腐乳。
三峡物流园在过年的这几天都格外热闹，这里是城市各大超市进货的源头，成箱从智利空运来的车厘子和新疆的哈密瓜在这里按批发价零售。
“巴旦木、夏威夷果、开心果、松子...”鹿仁把一粒剥开的巴旦木喂进樱的嘴里，“怎么样？”
“这个味道最好吃！”樱很明显最喜欢巴旦木。
“那这个就多买点。”鹿仁把一大堆水果坚果塞进汽车后备箱，家里过年很少买糖，鹿仁的奶奶和鹿爸都有糖尿病，鹿爸担心鹿仁身上也带着点致病基因，总叮嘱他少吃点糖。
“主人，樱想要给叔叔阿姨做顿饭，樱的厨艺很厉害吧，我想让叔叔阿姨见识一下。”
“好啊，那年夜饭樱来做道菜吧，我给樱打下手。”鹿仁手握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
“春风送暖，雪过云霁，节节爆竹响新岁！”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又是一年一度的相聚时刻...”
电视机的声音开的很大，楼上楼下都能听见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其实没人在意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又再播放哪些歌舞、说了哪些无聊的相声，只把它当成除夕夜最难得的热闹，让离别了一年的人又聚在了电视机前，相互分享着这一路上的潮起潮落。
鹿仁自然是对电视上花花绿绿的节目不感任何兴趣，他一边戴着耳机听着手机里的拜年祭，一边帮樱择菜拍大蒜。
虽然鹿仁只说让樱做一道菜，可樱还是很倔强地包下了整个年夜饭的任务，这个从未得到过亲情的女孩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所有的优点展示给她的新家人。
“樱不仅长得好看，厨艺还这么了得啊。”饭桌上，鹿妈频频和樱碰杯。
鹿妈的酒量和鹿仁一样差，几口啤酒就已经让她晕晕乎乎，醉眼朦胧里，她越看樱越觉得顺眼。
“樱啊，听鹿仁说，你今年有24了吧？”
“是的，阿姨，过完年就24了。”樱的回答很自然。其实真要算起来，樱的真实“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一岁。
“有没有和我们家鹿仁结婚的打算啊？”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鹿妈的提问异常耿直，一点铺垫都没有。
“妈，咱不是说先...”
“有的。”樱迅速又坚定的回答让鹿仁没能把阻止的话说出口。
他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着樱，樱的眼神很认真，一点戏弄他的意思都没有。
鹿仁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好进入一场婚姻的准备，他不知道结婚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更大的责任亦或是更多的琐碎。
“嚯，”鹿妈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樱会这样回答，“那想不想要个孩子呢？”
“坚决不要！”这回轮到鹿仁抢答了，对于这个问题他的态度很坚定，他确实一直都不想要孩子。
“要一个或者两个都可以。”樱又开口了。
樱你生不了孩子的...鹿仁满头黑线，樱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机器人哪来的生育能力。
“唔，这些事呢，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商量着来就行，”鹿爸抿了一口酒，“我们当爹妈的，也最多给你们些意见参考，这日子终究是得你们自己来过，做什么决定前先想好，如果真的想要组建一个家庭呢，我当然也祝福你们幸福美满。”
樱看着鹿仁的侧脸，眼里荡漾着清澈的水光。
“主人，跟樱过来。”樱把鹿仁拉到一个黑色塑料袋前。
“怎么了？”鹿仁打开塑料袋。
满天星、孔雀开屏、火树银花、银河星瀑，袋子里竟然装满了烟花，各种类型的都有。
“我偷偷买到的，”樱牵着鹿仁的手，“陪我去放。”
“樱，这里是禁鞭的哦，抓到了可是要被罚款的。”鹿仁嘴上这么说，手却很利索地提起塑料袋朝着门口走去。
罚款就罚款吧，樱还没放过烟花，她这个小小的愿望鹿仁怎么不能满足呢？
零点的倒计时还有十几分钟，鹿仁推开门，清冷的晚风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空气中已经飘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和爆竹破碎声。
果然再怎么禁鞭都禁不完人们对于年味的怀念啊，鹿仁感慨。
火光从纸筒口窜上天空，在到达最高点时爆成一团绚丽的火花，火星带着焰色反应产生的缤纷色彩从天空中坠落。
其实都是很小很普通的烟花，只能炸出小小的烟花雨，在夜空中反倒更显得有些寂寞。
可这微小的花火倒映在樱的眼瞳里，却如同一片星海一样绚烂。
“主人，樱没开玩笑哦，”樱蹲在地上，手里举着一支很长的仙女棒，飞溅的灿烂火星照亮了她的脸庞，“樱想要成为主人的妻子，想要和主人一起养育一个孩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坚不摧的倔强。
“樱...”鹿仁怔怔地看着樱的侧脸，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他分明看到那双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樱想要一直、一直...”樱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鹿仁，用她的眸光灼热了鹿仁的眼睛。
“一直和主人在一起。”
“十！九！八！七...”屋内传来春晚倒数的声音，这一瞬间有焰火在两人的视线中无声地绽开。
“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主人...”
樱丢下手中还在燃烧的仙女棒，用尽全力吻在鹿仁的嘴唇上。
直到这一刻鹿仁才明白樱的心里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这个女孩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勇敢；她从出现的第一天起就以一种近乎无解的暴力方式摧毁了挡在她和鹿仁之间的一切障碍。
鹿仁的犹豫和拒绝根本挡不住这样不要命的攻势，樱在走进他的心之前早就一路披荆斩棘摧枯拉朽了。
鹿仁抱住樱，用温柔的动作回应樱的决心。
“额咳咳咳，注意啊，这些放完不要放了啊。”
打断鹿仁进一步动作的是一辆停在面前的警车，大年三十的夜晚成了巡逻警察最忙碌的时刻，天空上的烟花就跟灯塔一样显眼。
然而警察也没有罚款，他们只是提醒放完就别放了，有时候也会把车停在远处默默地看一会烟花。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
樱把头侧向鹿仁，脸颊飞过一抹粉红。
鹿仁沉默地摸着自己的嘴唇，他在问自己：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