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释出鎏金的浮尘，使王女的金发闪耀着蜂蜜般的光泽，她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裙摆在地板上铺开如绽放的花卉。
但她的眼神却像锁定猎物的豹子，丝毫不见先前的慌乱与谄媚。
“卡尔帝斯帝国第一王女...”
白读乐的手指如同敲击审判的木槌般叩击漆黑长枪的枪杆，发出清脆笃定的金属回响。
“不去当个戏子，可真是屈才了。你刚才那副涕泪横流求饶的模样，就算是皇家歌剧院的首席看了也要甘拜下风呢～”
“咳～圣女殿下过奖了～”
凯蒂坐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先前被枪尖抵喉的狼狈早已消失无踪，嘴角重新挂上那抹标志性的、混合着矜持与狡黠的弧度，唯有那双琥珀色眸子深处，仍闪动着被完全看穿底牌后的惊叹。
“不过我更惊讶的是，您居然能识破我的身份。这绝非凡俗情报所能及！难道真是…神之启示？”
〖另一个我！她真的是王女啊！天呐，亵渎王族！亵渎王族罪是不是要砍头的？！呜呜呜我们会不会被抓去关小黑屋啊…怎么办怎么办？！〗
【安静！你这无可救药的白痴！】
白读乐在意识里毫不留情地呵斥，声音里充满恨铁不成钢的烦躁。
银发少女将手中的「祷告之枪 」往地板上杵，枪尖深陷进柔软昂贵的羊毛地毯。
“既然都掀开了底牌...那就聊聊吧，尊贵的殿下。跟踪我，设下这个看似‘投怀送抱’实则包藏祸心的局，究竟所图为何？”
凯蒂放低身子，却没掩盖优雅的姿态，眼底那层精明的商人伪装正在急速剥落，显露出更坚硬、也更锐利的内核，那是一位领袖面对棋逢对手之人时才有的探究光芒。
她微微歪头，目光锐利如刃。
“既是开诚布公，那圣女殿下不妨说说对我了解多少吧！”
“在那蹲着别靠过来，啧，烟味真重……”
“唔……”
“咳咳。”
“也不算特别多吧？勉强记得你是王女，是个商人，还是个……”
她的唇线微妙上扬，吐出了那个深埋地下的禁忌之名。
“义军首领。”
“呃！”
凯蒂的身体极其细微地震颤了一下，脸上完美的面具首次出现一道清晰的裂痕。
〖什么什么？义军！王女殿下她她竟然想造反！？〗
“哎呀呀——”
“我的圣女殿下呀！这、这个消息您可千万千万要烂在肚子里呀！哎呀，失态了失态了，呵呵呵呵……”
干涩的笑声在空旷华丽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但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中的混乱已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所取代。
“本来还打算是用一些更温和、更……迂回手段来达成目的的……”
“既然除了‘机缘巧合’，殿下‘只’晓得这么多……看样子，是我必须更换谈判筹码的时候了。”
“只要你知道，我是起义军的首领，相信你就能触摸到我内心深处的那根弦，明白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会以这副姿态与你对峙了。”
她缓缓上前一步，这一步踏出，代表着她彻底撕掉了之前所有的伪装与保护层，将自己最隐秘、最危险的身份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
她顿了一瞬，仿佛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试问——圣女殿下！您心中的‘正义’，究竟为何物？！”
这饱含力量与重量的诘问，如同投石坠入深潭，在寂静中震荡开来，等待着足以映照灵魂的回响。
〖咦？〗
布蕾卡的声音在小黑屋里回荡，充满了懵懂的困惑。
〖正义？在问这个？〗
她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
〖当然是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让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啊！要温柔，要善良，要保护所有人不被欺负！嗯！〗
白读乐那猩红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耐。下一秒，在凯蒂错愕的目光中，圣女神情陡然变换——那份睥睨与锐利瞬间被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所取代。
〖诶？〗
【这个问题我懒得回答，就交给你了……】
其实只是她需要点时间回忆一下剧情……
凯蒂只觉眼前一花，原本挺立如松、气势迫人的银发少女就像是突然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眼神瞬间迷茫，身体也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度，软软地顺着床沿滑了下来！直接“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凯蒂面前昂贵的地毯上！那动作之自然流畅，仿佛她本就该以如此驯服的姿态面对眼前之人。
更让凯蒂大脑宕机的是，眼前这位地位崇高的圣女竟然伸出双手，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
布蕾卡仰起那张纯净无垢、带着明显后怕和祈求的小脸，湿润的天蓝色大眼睛如同受惊小鹿般望向她，用软糯得快滴出蜜来的声音，结结巴巴、无比真诚地倾诉道：
“凯、凯蒂王女殿下…那个…正义…正义就是…不能让大家受伤！要帮助弱小！要…要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温暖和幸福！就像女神教导我们的那样…要心存仁爱！所以…所以之前我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刚才只是脾气有点大而已！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惩罚我们好不好？呜呜…我不要被砍头也不要关小黑屋…”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凯蒂·萨拉·莫蒂默·阿卡丽·尤衣·拉·卡尔帝斯，帝国第一王女、地下义军隐秘领袖、叱咤数个大商会的大小姐，此刻只觉得一股荒谬的洪流冲垮了她的思维堤坝。
她嘴巴微张，两眼微眯，面挂的僵硬的微笑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惊愕和一种“我是谁？我在哪？这世界究竟怎么了？”的深深疑惑。
【蠢货！！！你给我滚回来！！！】
刷——
〖唔——〗
一阵无形的凛冽气势陡然从银发少女身上迸发！前一秒还弱小可怜无助的小鹿瞬间消失无踪。
白读乐猛地从地毯上直起身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被冒犯般的愠怒，修长的银发随着动作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裙摆翻飞。
猩红色的眼眸如同深渊熔炉，死死锁定着还在石化状态的凯蒂。
刚才那滑稽又离谱的一幕，却如同投入她意识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沉底的记忆碎片——那是“游戏”设定中关于凯蒂在某个关键剧情点的灵魂诘问画面：
【残阳如血，染红了被战火蹂躏的废墟城镇。年轻的义军首领凯蒂站在瓦砾堆上，手中染血的剑指着曾经富庶、如今却哀鸿遍野的土地。她逼问着身负重伤的贵族军官，声音嘶哑而绝望：“你们！满嘴正义与规则，可告诉我——你们的正义，就只是让这些无法反抗的羔羊成为贵族刀下的祭品吗？！”那军官临死前的无言，成为了凯蒂心中永难磨灭的疤。】
那段剧情CG里，凯蒂眼中燃烧着的，正是为了寻找那个支撑她行动的答案而几近疯狂的火焰。她痛恨的，正是高高在上却将苍生视为尘埃的、扭曲的“正义”！
【哼…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名同伴啊，似乎怎么走都会上了你的贼船呢……】
樱唇轻启，一句融合了神性箴言与某种现实冷酷意味的话语，如同寒泉撞玉般清脆而威严地流淌出来：
“无罪的羔羊不应在祭坛上徒然悲啼。为哑声者执言，令倾斜的天平复归其正！凡背弃此道者，无论冠以神名或王权，皆为吾等…需以血涤荡之逆鳞！”
〖哇～好酷啊，另一个我！〗
【呵～毋庸置疑！】
其实无需再多言语，因为君子论迹不论心。
凯蒂她，关注这名圣女已经很久了，其实她很久之前就已经通过了她的认证，只是她最近才暴露出价值。
这一次的试问，大抵是为了未来回忆时的趣味吧。
不过如此配合地表演的圣女小姐也当真是有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