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樊笼之鸟

作者:江雨眠 更新时间:2025/1/7 8:19:24 字数:2879

书上说,带壳的牡蛎是大人的心脏。

那妈妈一定也是这样吧?

能够坚强地抵挡着外界的痛苦,却在面对我和姐姐时展开那柔软的内心。

“妈妈会永远爱我们吗?”

“会呀会呀。”

七岁的那年,妈妈用手抚摸着我和姐姐的脸,我便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幼稚,肉麻。

却很幸福……

两个姐姐的早夭,令妈妈将所有的爱都灌注到了我和最后一个姐姐的身上。

可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偶尔也会传出妈妈为她们伤心的哭泣声,以及爸爸厌烦的嘟囔声。

十岁前,在家中的柑橘园没有被爸爸作为赌注输出去时。

我和姐姐总是会跑到柑橘园里,嬉戏打闹。

柑橘树在爸爸妈妈辛勤的劳作下,长得很高大,每年丰收时节便是我们一家最快乐的时候。

姐姐大我两岁,她会在这时爬上树,亲手为我摘下最大的柑橘。

八瓣果肉,姐姐只肯吃两瓣,剩下的都给我。

我问过为什么,姐姐说:

“因为我大你两岁,所以少吃两瓣。”

我不太懂为什么大两岁就要少吃两瓣,只知道姐姐看我的时候,暗金色的瞳孔里总是充满溺爱。

我爱姐姐这个家人。

可是没多久,我就再也看不到姐姐那双漂亮的眼睛了。

姐姐十二岁,我十岁。

姐姐十二岁,我十一岁。

姐姐十二岁,我也十二岁。

姐姐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去赌场找爸爸的那一次。

那天,妈妈为庆祝柑橘园即将丰收,特地买回来节假日才舍得吃的牛肉,还有些我们爱吃的零食。

可等啊等,也没有等到爸爸的回来。

妈妈很难过,因为爸爸又去赌博了。

姐姐又一次出发去找爸爸。

晚上,爸爸带着很多人回来了,但姐姐没有回来。

柑橘园也没有了。

爸爸不仅把柑橘园输出去了,姐姐也是。

爸爸和妈妈在吵架。

爸爸说,只要拿我作为赌注,一定可以把所有东西赢回来,包括姐姐。

我很想姐姐回来,可妈妈坚决不同意,甚至打了爸爸一巴掌。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打爸爸,也是第一次看到妈妈在我面前哭泣。

后来。

爸爸想要再去赌场的心,在几天后见到姐姐尸体的那一刻消失了。

那天起,爸爸再也没有提过带我去赌场的事,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勤劳,温和,老实的爸爸消失不见,变成了懒惰,暴躁,酗酒的父亲。

……

两年后,我十二岁。

因家中多了个闲人,生活的重担直直落到妈妈肩上,小部分落到我身上。

每天,妈妈出去打工,我则是在家中关上房门,编织手工,并有意忽视父亲的呼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刻意与父亲保持距离,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和那些想要我身体的男人一样。

在父亲身上,全然没有过去爸爸的半点影子。

我不明白。

妈妈以前是镇上有名的美人,听说追妈妈的人可以放满三个柑橘园,但妈妈当时一眼相中了父亲。

我问过妈妈为什么,她说当时的父亲看起来老实巴交,笑起来很温和,感觉是个踏踏实实的好男人。

我没有问妈妈现在还喜欢父亲吗?

因为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或许,爸爸已经死了,只剩下遗留在世上,无比丑陋的怪物。

可惜,即使我刻意关上门,只在母亲在家的时候出门。

甚至尽量不喝水,以此避免出门上厕所。

但某天中午,父亲还是破开房门,冲了进来,想要强行侵犯我。

好在恰逢妈妈回来,听到我的呼喊冲了进来,直接用木棍将父亲打走。

这是妈妈第二次和父亲激烈争吵,期间,我也得知了一个事实。

我是被领养的。

难怪父亲在谈及侵犯我这件事时显得如此轻描淡写。

最后,妈妈还是没能把父亲怎么样,因为他说自己喝醉了,酒后乱性而已。

但我知道,喝酒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做坏事的理由。

有人喝醉犯事,有人喝醉拉着狗狗跳舞。

酒精只是降低了一个人对自己的控制而已,却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质。

酒后乱性的人很多,酒后乱送钱的人没有,酒后打老婆的人也很多,但酒后打大人物的人我却看不到。

酒后乱扔、乱砸别人东西的人很多,但扔金币的屈指可数。

酒后乱性,这听起来真是个好借口,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喝酒犯事以后,把责任推给酒的人,那只是找的借口罢了。

我开始讨厌父亲。

那之后,许是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在某个夜里,父亲离了家,只有死讯传回家中。

母亲很伤心,却又有些放松。

大抵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可是啊,十四岁那年,我出门为家中添置些许家具时,被人拐了。

妈妈一定很痛苦吧,甚至成了大家口中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

逢人便问我在哪里,将灰白色的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就连家中墙壁也是。

找不到我时,她就对着墙壁上,印有我外貌的灰白色寻人启事发呆,独自一人流泪。

妈妈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很多墙壁,和很多很多灰白色的纸。

我好想去安慰妈妈,可我却在遥远的人口黑市里,对路过的每一个人露出狰狞的表情。

在令第七个客人摇头叹息,转身离去后,将我拐卖来的人贩子很愤怒,断绝了我的水和粮食。

过去三天,又有一个客人看中了我,即使无比虚弱,但我依旧是那副表情。

可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笑起来很温和,像是个踏踏实实的人。

他说:“我愿意向你提供你一片瓦砾。”

一个金币。

这是我的价格,我跟那个男人走了,来到了王都。

他给我买衣服,吃以往从未吃过的食物,体验着以往从未有过的事物。

从黑市中出来,我接触到了天宫的一角。

原来,王都的富人都是过着不必为食物所操劳的生活。

原来,贵族们的衣服甚至具有清洁魔法,漂亮的衣服上刻有恒温魔法,令其主人在各种天气都能保持从容与优雅。

原来,大人物联系他人用的都是一种叫做通讯水晶的东西,信件早已被淘汰。

原来,夜晚的贵族府邸中,根本没有煤油灯以及蜡烛,取而代之的是以魔石为能源的夜灯,既漂亮,又明亮。

原来,贵族们的一片牛排,就已经是自己家中一年的收入。

那个男人带着我辗转在小贵族之间,不知商讨着什么,但似乎均以失败告终。

后来,我才知道,那名男人之所以将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只是为了能够卖个好价钱。

一百金币。

这是那个男人的报价,而他面对的大多是男爵,面对如此高昂的报价,又是一个什么都不懂,身材也没长开的少女,自然没人同意。

最后,我以四十金币的价格被卖进帕斯卡,因为我的年龄刚好满十四岁。

未成年的人,不允许打工,年满十四岁的少女,却拥有性/同意的能力。

……

又是两年过去,我十六岁,通过了帕斯卡高级风俗娘的考核,允许我提交申请后出门。

经过多次申请,我可以回家探望妈妈,虽然有人监视,但我依然很高兴。

我清楚记得,那日,天空很难过,一直往地面流淌着汹涌的泪水。

雨很大,但我拒绝这种悲哀,便向天空举起彩色的盾牌,一路走进马车。

路上我在想什么呢,我也忘记了。

只知道马车很慢,慢到无法满足我那颗迫切的心,马车也很快,快到我都来不及想好如何解释一切,便已在我忐忑的心情中停下。

可是啊,那些想要吐出的心情,再也倒不出来了。

“小柳,你家有六口人嘞……”

“小柳,你家有五座坟啊……”

带壳的牡蛎是妈妈的心脏。

可它却被名为痛苦的小刀撬开了。

爱与恨流淌一地。

厚厚的时间的灰尘,和储存太久的眼泪与悲伤,皆汇聚于此,是大人的味道。

以前,我在妈妈身上经常闻到,现在,也开始逐渐出现在我的身上……

果然,用来祝福的话语都是骗人的。

妈妈说有繁星守候着我们。

可眼前不是只有黑夜吗?

……

探亲提前结束,我回到了帕斯卡,由于已经通过高级风俗娘考核,我即将开始接客生涯。

可惜,或许是死寂的表情过于明显,就连说话讨客人开心都做不到的我,自然没人愿意花五百金币在我身上。

一年过去,我十七岁,终于接到了客人。

客人是位女孩子,瞳孔和姐姐一样是暗金色,很漂亮。

她拒绝了我的献身,想要带我走。

直勾勾看着我,对我开口:

“如果我说,我能提供你这样的一片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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