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阿骨早就设想好的结局，不然她不应该把刀放在离自己这么近的位置。
“你的好运倒头了，现在的我，很想宰人发泄一下。”
话落，他轻轻叹息一声，整个人被颓废的气质给彻底侵染，那声音是如此苍老孤寂。
有人用千年之后树都老了，故人白发重逢这种描述来形容。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是，他们都没有白发过，胡杨都倒了，但也没能修成什么传说中的正果。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得而不惜则死。”
千夜缓缓将横刀拔出一寸，看着刀身上倒映的眼眸，试图从中看出点悲伤的情绪，这样会让他觉得好受一点。
但事实是，悲伤或许是有的，但更多的，好像是松了口气的释怀。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在为阿骨的离别感到轻松。
在知道有英灵这种东西的时候，他很快便想到了阿骨，也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场景。
只是，来得太快，他来不及做好准备。
阿骨或许在报复自己，又或者，只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所以她在发泄过后，就选择了自我毁灭，不给他添麻烦。但又让他永远记住自己，活在悔恨中——如果他有那种良心的话。
“但是，每次死的都不是我，也很让人为难啊，就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诱惑着说：再来一次，为所欲为，反正也不是你在承受代价。直到有一天，终于玩砸了，把自己玩死。”
他将横刀按回刀鞘，缓缓抽出雁翎刀来。
横刀用来虐菜，雁翎刀虽然形制不太标准手感略怪，但是……
弯刀砍人，果然还是更适合发泄一点。
他用刀尖轻轻点了点地面，情绪意料之外的平静，笑着问道：“想要知道我的秘密么？”
中年男人跪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躬着身，他很想站直，至少也该挺起腰杆，但他做不到，他带来的英灵也做不到。
每当他们试图直起身体，就像是有一堵规则的空气墙，不对，应该说是天花板，将他们重新按下头。
就好像是在觐见君王，只能跪着低头，连瞻仰仪容都不允许。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有英灵哆嗦着开口。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点什么吗？干嘛还要问？现在的反派，连这么点自信都没有？这种时候还要确定一下未免也太掉价了，是在对我进行羞辱啊，对你们这样的龙套拔刀，我的那些老对手知道了的话也会觉得自己很掉价吧。”
千夜抬起手，将刀举过头顶。
废话说的有点多，却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回答，有点无聊了。
还是快点结束吧。
他握刀的手紧了紧，手背上一条青筋忽然爆开，血液四溅，落在地上像是什么强腐蚀性的酸液，地面瞬间凹陷出小坑。
他整个人也冒出了“蒸汽”，像是一个蒸笼。
远比爆炸产生的热量更加恐怖的高温，瞬间夺走了中年男人的性命。
“感到荣幸吧，对付你们这样的苍蝇，我居然也拿出了这种程度的实力。”
他的刀子轻轻落下，轻而易举劈开地面，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地面塌陷，周围的建筑由内至外，一圈圈轰然倒塌。
几百米外的高楼楼顶，程虎放下望远镜，呆愣愣道：“老曲，他之前好像说过，会给你打电话的机会，提供二十四小时的准备时间吧？”
曲斌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咋不讲信用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你有把握阻止……不，拖延他多长时间？我现在立马安排紧急撤离。”
“老曲，你真幽默。”
“……”
“只有这种程度么？啧，阿骨的外号真是没取错，身体太虚了。”
另一边，千夜站在废墟顶端，扫视了一圈刚才那一刀产生的冲击波造成的效果，咋舌一叹，转身看向湖泊。
“你有没有听说过事不过三？第三次警告过后，我不会再选择装作没看见放你走的。”
一道人影从水中冒出，顺带着捞起了昏迷过去的虞锦心。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
面相硬朗，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语气平淡。
千夜微微眯眼，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忽然嗤笑一声。
“不，你应该对我有恶意才是。”
说着，他抬手盖住自己的脸，用力揉搓了几下再放开，露出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容。
男人瞳孔猛地一缩。
“霸王！”
“好久不见，楚王武丁。被民间供奉起来，有香火加成的你，应该有所长进吧？”
武丁叹了口气。
“早知道是你的话……”
“就不来了？”
“第一次我就出手了！”
武丁拔出背后的巨剑。
“很感谢你当年送我的这把巨阙，也感谢你给了我独自守城的机会，让我能作为一个君王堂堂正正战死。”
他的手指抚过剑身，目光有些怀念。
楚国亡国的最后一战，带兵之人便是千夜，武丁很明白，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对手，但他还是出城迎战了，遣散了所有将士，命令他们投降，于城下亲自撕毁了夜国递来的国书。
“我不要什么爵位，也对成为夜国的第二将军没什么兴趣，来跟我打一场吧，霸王。”
他在城门前拄剑而立，如此喊道。
而当时与夜王共享尊位的霸王千夜，是如此回复的：
“我很欣赏你，也很期待与你决斗，但王的职责应该是保护国家。”
于是，千夜许诺，只要武丁能守住城门一天，他就撤兵，并且永远不再领兵进入楚地。
至于夜国的其他武将？他没提，武丁也不在意。
很令人心动的赌约，作为一个君王，为了子民，武丁没有拒绝。
“但是……不管怎样，作为一个武夫，我还是有感觉到被羞辱，难以释怀。有个问题我憋了三千多年，为什么，你当初要跟我定下那样的赌约？”
千夜笑了笑。
“因为你是楚王，并且拿着巨阙。”
“这算是什么理由？”
“就当是我一时兴起好了，只是作为一个楚人觉得，拿着巨阙的楚王独自守城战死很不错。”
武丁愣了一下，不是因为知道千夜也是楚人。
他忽然大笑。
作为英灵出现在现代，看到史书上对于自己的赞扬，以及网上对自己的推崇，武丁其实早已释怀得差不多了，甚至还很得意。
作为一个君王，他没能保护住自己的国家。
作为一个武夫，他没能与渴望的对手完成决斗。
但，他给自己挣来了最能打最有骨气的君王的称号。
虽然……得把霸王和辽宁帝（意为天辽地宁，指的是罗兰）排除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