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听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以前没什么实感,因为没怎么注意过。
今晚的确有些寒凉了,有点后悔,下午阿岚在的时候没有回家去拿些衣服过来。
让柯阳回去拿或者到附近买也不是不行,不过,柯阳不在的话,有点没安全感。
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次自己给机会被绑架后,好像也没遭遇什么太可怕的事情,但虞锦心就是突然在独处时有了恐惧感,哪怕身边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千夜。
与这缺乏安全感相悖的,又迷恋上了独处时的安静感觉,有时候很平静像是灵魂出窍,一发呆就是小半天,有时候脑子里各种奇怪的想法冒出来,跳跃性很大,停不下来。
透过房门的小窗看了眼柯阳的背影,虞锦心不知道第几次纠结,要不要把柯阳叫进来。
一直让他守门,感觉怪可怜的。
还是算了。
轻叹一声,虞锦心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很害怕他进来的话会跟自己聊天,谈到一些不是很想面对的话题。
起身关好窗户,顺便给油灯添了点灯油,虞锦心挪了挪椅子,凑近了油灯些许。
虽然有股不太喜欢的味道,但是,感觉可能会比较暖和一点。
她缩了缩脖子,可惜的是现在穿着的衣服并没有竖起来的领子,犹豫了一下,趴在病床上。
长发盖住后背,胸口贴着被子,感觉好了许多。
就是视角变得有点奇怪。
白色的被子没什么好看的,很容易不受控制看向千夜沉睡中的脸。
观察一个人的睡颜是一件挺奇妙的事情,平日里觉得平平无奇甚至缺陷颇大的脸,在静态视角下很容易找到美感。
如是深渊,有时候明知危险,也还是引人注目。
其实她可以看手机,但脑子被各种奇怪的想法占据,不是很想碰。
她回想着下午阿岚聊天时的样子,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千夜在她眼里会那么具有魅力,每一句都离不开他。
很想问,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受辱却无动于衷,又不敢问出口。
她讲述着自己眼里闪闪发光的老师时越是兴奋,虞锦心便听得越是难受。
如鲠在喉开不了口,明明已经泫然欲泣,却还是要强装淡定,胸口堵得发慌,想着要是就这么窒息死掉就好了。
她自认为自己就算没什么魅力,也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然初中时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好哥们想跟他关系变质。
在千夜提出要包食宿住她家时,也怀疑过千夜是冲着某种不纯洁的目的来的,慢慢意识到五十万雇佣千夜一年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后,这种怀疑也逐渐变得坚定。
也曾暗自骂自己不知廉耻,这都不把他赶走。
又觉得他还是蛮绅士,起码某段时间表现得很有礼貌很克制不是?
大概是渴望纯洁的爱意,鬼使神差的,她潜意识想留下他,期待着某种美好的未来。
就像狗血漫画里的情节也无所谓,童话里的王子,快点出现吧。
然后千夜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无动于衷,就将她所有的幻想破碎。
怪自己自作多情?
如果真的只是自作多情多好,那种情况,与犯罪无异吧?他是自己的保镖,还明明有能力第一时间救自己的。
感觉自己人厌狗嫌了,就算是对自己表白的那些“好哥们”,也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他们却连自己的口味都不知道。
如果有天厌体质之类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自己。
仔细想一想,这家伙在自己睡觉时闯进自己房间,也只是坐在电脑前看那些无聊的历史资料,对穿着吊带睡裙的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
如果哪天他忽然说只蹭蹭之类的话,虞锦心感觉可能真不是骗人。不过,大概连蹭蹭的兴趣都不会有吧?
可恶,莫名其妙又变成了正人君子是怎么回事?
禽兽不如的东西!
……想法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良久,虞锦心内耗得累了,深呼吸了一下,看着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痛苦,很是安详的脸,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大概也只有趁着他听不到的时候才有勇气问,如果他醒着,很怕会听到让自己崩溃的回答。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皮,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也没有影视剧中睫毛轻颤或者手指微动的标准反应。
虽然每次看到这种镜头都会觉得很无语,但这种时候,虞锦心格外想看到一次。
就是说,没有看到这种反应的话,脑子里好像就会自动冒出千夜冷漠的声音。
“因为巴不得你死在他手上。”
“因为很不想看到你,恨不得你快点消失。”
甚至——
“想看现场直播。”
之类。
也许是千夜对刀白薇的话作祟。
之前还只是期待着某种发展。
现在,虞锦心感觉自己真的病入膏肓。
断药后感觉还不错什么的,是骗人的。
她不敢再去看心理医生。
因为最近,她时常感觉自己中了什么幻术,总是有种千夜就是自己男朋友的错觉。
幻想出了不存在的回忆。
遭到了男朋友的背叛。
在坦然等死的时候,又听到了他的人之将死的真心告白。
存在过的,不曾存在的,各种各样的画面与声音,在脑子中扭曲如乱麻缠在一起,甚至颠倒了时空,分不清先后,像是因两个相悖指令陷入混乱的机器人,无法行动,烧坏了自己的CPU。
她很害怕,心理医生会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
其实也还勉强分得清虚幻与现实,但就是很希望,那些虚幻成为现实。
如果千夜此时醒来,对她来上一句告白,都不需要什么深情或者浪漫,甚至都不用说爱或者喜欢,只需要一句“你今天很漂亮”之类的。
虞锦心感觉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去吻他,在病床上缠绵。
试着去接受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父爱真的永远消失,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痛苦。
【拜托了,这种时候,哪怕是假的也好,让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垃圾桶里人厌狗嫌的垃圾吧。】
她不自觉流出眼泪,伸出手想要去扯他的衣领,质问他各种问题。
最后,发疯的边缘,残存的理智起了效果。
强颜欢笑不知给谁看,拿出最后的矜持与骄傲,她颤声道:“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一年吗?现在才一个月啊……”
说着,她攥住了自己心口,好像只要扯开衣领的束缚,就能呼吸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