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
今天立冬，夜王一大早便被冷了醒来，望着院子里打了霜的花草，不顾宦官劝阻，让人摆驾出宫。
来到庄子，便见大量青状打着哆嗦，正在进行冬耕。他让人停留了一会，望着田亩怔怔出神，直到庄子的负责人迎了过来，方才摆摆手继续前进。
虞夭夭大概是巡查完秋收又想着督查冬耕，暂时还没有回来。
犁田过冬，虫死土松；翻地过冬，来年长疯。
夜国今年开春太晚，明年春播的压力还是挺大的，虞夭夭对此应该很上心。
在四处看了看，夜王来到庄子里，正好看见楚籍在院中敲打着什么，身边还放着一只炉子煮着东西。
他驱散其他人，轻咳着走到他身边，也不出声，看着他干铁匠活。
过了一会，冷风从墙外吹进，他重重咳了几声，楚籍终于放下锤子，将半成品扔到一边，提起炉子上的陶罐，招呼着他进屋。
两人对坐，楚籍从陶罐中取出酒壶倒上，望着阴沉的天空，模仿着乡下老农的口吻叹道：“怎么有空来我这？”
夜王端起酒盏饮了一口，身子暖了不少，舒坦道：“羡慕你的闲情。”
“我可没闲着，这不是正修补着吗？”楚籍朝院里的打铁棚子努努嘴，又指了指另一边新搭的房子：“那还是我修的呢。”
“你是打算就这么养老了？”
“不可以吗？”
“她很期待你。”
“有谁期待我做什么我就一定得去做，没这种道理的。”
“也是。”夜王点点头，又小饮了一口。“这酒不错。”
“我猜你要来，就蒸了一点。”
“这么肯定？”
“那么久了都没对她下手，我想你应该是怂了的。”楚籍耸耸肩，玩味道：“你现在派人说不定还来得及，再晚点，她要是回来了，你应该就没机会了。”
夜王苦笑，长叹了一声，装作玩笑话问道：“你舍得？”
“呵——你自己后人，你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夜王面露不解：“我以为，你真的看上她了。”
“是有点。”
“为什么？”
“她有当暴君的潜质。”
“她还能比我更残暴？为了苟延残喘，我都把自己后人全杀了。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籍给了他一个白眼。
“杀你那天我就知道了，苟活了那么久的老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杀的，反抗都不反抗一下，明显就是早有准备想神不知鬼不觉换个身份，继续躲起来。”
“……但我还是失败了。”
夜王又是一叹，从怀中取出一面折叠好的旗子放在楚籍面前。
“我快死了，现在这东西就物归原主吧。”
楚籍没拿，依旧望着外边。
“其实我一直觉得暴君不是贬义词来着。”
“什么？”
“你知道我最瞧不起你的是什么吗？”
“不够坦荡？”
“差不多。”
夜王大笑：“我感觉我现在很坦荡。”
楚籍回过头，瞥了眼招魂幡，不屑道：“差远了。”
说着，他将招魂幡扔到一边的火盆里，夜王神色大变，连忙去捡。
将火扑灭，招魂幡已经被烧焦了一半。
轮到楚籍大笑：“你果然还是舍不得啊。”
夜王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本来是想等一个我中意的暴君出现的，现在看来，怕是等不下去了。”
“……所以？”夜王心脏猛地一颤，小心翼翼问。
楚籍抬手，朝他神秘兮兮招了招。
夜王凑了过去，稍微保持了点距离，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拉近，想要反抗，楚籍已经将嘴凑到了他耳边，轻声问：“真想知道？”
他用力点头，心中疯狂呐喊。
下一秒，他大脑忽然陷入空白，呆愣愣低下头，一只手捅进了他的胸膛。
“臭老鼠，你也配当暴君？”
他的瞳孔瞬速涣散，很快，楚籍抽出手来，他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
楚籍拿过招魂幡擦手，面无表情望着天边，将热好的酒倒入一个壶中，站起身把壶挂在枪杆上，披上残缺的招魂幡，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火盆，轻轻一跃化作残影消失在庄子里。
……
“保护好公子，我来突围！”
某处老林中，关熙一把折断肩头的箭矢大喊一声，提起剑往前冲了几步欲要死战，围杀的刺客突然集体笑了起来。
他心头一震，回过头一看，果然，虞夭夭马车旁的护卫已经尽数战死。
瞬间，他目眦欲裂，怒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夜国境界刺杀公子夭夭，活得不耐烦了吗！”
“她已经不是公子了。”有人戏谑道。
说着，他挥了挥手，所有刺客放下刀剑，端起手弩。
关熙面色一变，转身朝着身后扑了过去，想要帮虞夭夭挡下飞矢。
心知这也只是徒劳，紧紧闭上了眼睛。
飞矢破空的尖啸紧接着响了起来，关熙心死如灰。
真是好箭啊，真不愧是我夜国最骄傲的武器，大王他……当真不似人君！
另外，这声音是不是有点大了，我夜国的箭矢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吗？
解答他疑惑的，是血肉被刺穿的闷响，以及刺客的惨叫。
好几秒过去，迟迟没有感觉到痛苦，关熙迟疑着睁开眼，见被自己扑倒在马车上的公子夭夭目光呆愣，疑惑回头。
旋即，他瞪大了眼。
不消片刻，楚籍杀光了刺客，重新将枪杆扛回肩上，晃荡着酒壶走近，笑眯眯道：“哟，这不是老关吗？一些日子不见怎么这么狼狈了？”
说着，他又转眸看了眼虞夭夭，摇头咋舌：“真是不成体统啊，你引以为傲的礼节仪态呢？”
虞夭夭感觉鼻头一酸，下意识就想扑上去。
但关熙还挡在他身上。
她用了用力，关熙后知后觉让开，刚起身，虞夭夭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不愿去看楚籍。
关熙挠着头，满是疑惑看了眼楚籍，楚籍只是笑笑，将酒壶送到他面前。
“喝点，热热身子。”
烈酒带来的暖意贯彻四肢，关熙这才从对幻觉的迟疑中回过头，看了眼满地的尸体轻叹一声，没有责怪楚籍的想法，问：“楚兄，你怎来了？”
楚籍取下披在身上的招魂幡，扔到虞夭夭身上，略感惆怅道：“大王薨了，我来接未来大王回王都继位。”
说着，他走到渊的“尸体”旁，抬脚踩在他背上。
渊发出一声闷哼，口吐鲜血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