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大王是个傻的,很好操控吗?怎么混到如今这幅境地了?”
牢狱中,面色憔悴的关熙扔下酒肉,一屁股坐在牢门前又湿又脏的地面上,没好气问道。
楚籍搓了搓冷得起鸡皮疙瘩的双臂,捡起热乎乎的酒肉狼吞虎咽,狼狈模样丝毫不输于好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
“你搞什么鬼,这话是能在这说的吗?”
“没事,大王要是知道了把我抓起来更好,前线那破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打的都是些什么窝囊仗。”
关熙揉着眉心,眼角发涩——他刚从前线回来,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但还是选择了直接赶来看望楚籍。
大概的确是宁可被猜忌也不想再去前线受气了吧,他出征后没多久就察觉到自己被排挤,粮草、辎重、人手等等各处受限,之前还想着立功封侯,现在是巴不得被卸职,甚至坐牢。
“不,你搞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我的意思是,大王知道后我怕是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了。你行行好,别说胡话害我。”
关熙大无语,心说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人混。
“你想怎么胡闹我管不着,可是啊楚老大,说好的给我机会封侯呢?怎么到现在我还反受你的牵连了?”
楚籍挠头:“我也没想到大王竟是如此小肚鸡肠啊,就因为咱俩私交故意搞你,望之不似人君呐。”
说着,摇头感叹起来。
关熙也干脆躺平摆烂,不仅不阻止,跟着一起叹气。
“国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大王如此胡闹,不会又有亡国之忧吧?”
“管他呢,反正我又不是夜人,大不了之后再回楚国就是,听说楚国老国君薨了,现任国君还给w……楚羽平反了,或许是个不错的明君。”
关熙惊讶:“楚国国君换人是上个月的事情,你都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大王……”
“不是。”楚籍无情打破了他的希冀,指了指对面牢房:“那边那位是楚国探子,他跟我闲聊的时候说的。”
说着,他冲着对面大喊了一声,将睡觉的探子叫醒,并扔了一块肉过去。
那探子啃了一口,笑嘻嘻又要了碗酒。
关熙看着两人如此热络,心中惊疑不定,仔细打量那楚国探子,身上被用刑受审的痕迹是有,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他国探子该有的轻微程度。
他满腹疑问想仔细问询,却又感觉有些看不透目前的情况,迟疑了一会索性放弃,又闲聊了一会,答应了楚籍明天再带些吃食来看他,打着哈欠离开了。
关熙离开后不久,一个狱卒便乔装秘密离开了大牢,悄悄进入宫中,将两人以及楚国探子的对话反应详细叙说给虞夭夭。
“让楚国那边的探子注意风吹草动,你继续负责监视楚籍。”
虞夭夭挥退暗卫,拿起楚国那边送来的国书陷入深思。
诸国王室之间其实都是亲戚,各自都带点别国王室的血脉,前几代国君里,夜与楚关系尤为亲密。
楚国新国君上位,自然是会邀请夜国派人过去的,贺喜、商讨两国关系之类。
她沉默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我……便到此为止吧,也算是仁至义尽。”
下定了决心,虞夭夭喊来宦官,让他去传令。
两天后,楚籍便收到了宦官的传令,说是大王要派他出使楚国,随行的礼官及贺礼等都已经准备好了,收拾一下就立马出发吧。
楚籍满头雾水被宦官领着出了大牢,沐浴打理了一下后,连跟关熙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给,就被硬塞进了使团一起出发。
离开夜国之后,名义上的副使,实际上的主使礼官,这才暗示了他虞夭夭的意思:“大王知道您是楚人,在夜国待久了思乡心切,这回您就放心把事务交给我负责,去见您的家人好了。若是您舍不得家人也没关系,我们到时候先回去,您想陪多久就陪多久。”
意思是:当你的楚国人去吧,我虞夭夭不需要你了。
楚籍苦笑一声,拱手谢过副使,下了车骑回乌云踏雪背上,稍稍跟使团脱离了些距离,抚着马鬃贴在它脖子上问道:“踏雪啊踏雪,我们主公不要我们了,你想去楚国吗?”
乌云踏雪打了个鼻响,侧过头在他脸上蹭了蹭,又低下头去,看着似乎不是很开心,但也不像是悲伤。
“你是问我楚国是什么地方?”
回应他的又是一个鼻响。
“楚国啊……是个冬天把人冷死,夏天把人热死,很多地方感觉不到春秋,除了山就是水,见不到什么大平原,穷山恶水尽出刁民的地方。那里的人个个野蛮,明明比北方人矮了一大截,还个个好勇斗狠……”
他越说越杂,越说越唏嘘,乌云踏雪却是在听到没有大平原的时候就已经听不下去,不停在原地打着转表示抗拒。
良久,楚籍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一人一马孤零零站在路上,望着那天空云卷云舒,天空之下的阔野千里,还能依稀听见天际线那边,传来江流水涌的声音。
苍凉的寂寞感很快袭了上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啊,饶是我这种人,情绪竟也会因为环境掀起波澜,变得压根不像真正的自己……或许过不了几天又会再变成另一个模样?”
他小声自言自语了几句,嘴唇紧抿,随便什么都好,风吹落叶,天降惊雷,苍鹰戾啸……想要得到点回应。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哪怕是通人性近妖的乌云踏雪也没法理解他的情绪。
好一会,他苦笑道:“使团其实压根不需要我这号人啊,干嘛给我一个主使,真是多此一举。踏雪你觉得呢?”
乌云踏雪往夜国的方向走了两步,被楚籍拉住缰绳止住。
“丢人玩意,她早就不要你了,你还回去干什么!”楚籍呵斥。
乌云踏雪便再度低下了头,发出轻轻的呜咽。
楚籍看不下去,俯下身趴在它脖子上,双手挽住脖子,轻声道:“你说她是不是在期待我做点什么,跟她表忠心什么的?”
“哼哼~”鼻响声精神了不少。
楚籍一乐,一巴掌拍在它头上,没好气道:“你到底是谁的马!”
乌云踏雪转过头,又去蹭他的脸,还伸出了舌头去舔,活像只舔狗。
都不需要楚籍拉缰绳,便自主悄悄转过方向,迈着欢快的步子去追使团。
楚籍又气又好笑,恶狠狠道:“我偏不回楚国,但也什么都不做,气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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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没见过江流水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