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这天冷的可真邪乎啊。”
彩云坊之外，一条寂静幽暗的巷子中，两个皂衣小吏打着灯笼行走其中，走在后面的小青年搓着胳膊，哆哆嗦嗦跟前面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时不时转头朝四处看看，一副胆小模样。
“唉，你说要是能喝碗热酒该多舒坦？”
大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小子还想喝酒？这年头马尿都轮不到你喝！”
小青年讪笑，凑近了些许，小声问：“我听说明年又要动兵了，大舅，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弄到前线去混点军功啊？”
大舅面色一肃，低声怒斥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让你巡个夜都怕得要死，还敢上前线？”
“嗐——这哪能一样啊，去前线捡俩人头运气好混个小军官当当，一辈子吃喝不愁，就算运气不好死了家里也能免些税好过一点。现在这巡夜的差事干着有什么盼头？每天晚上遭老罪还把自己吓个半死，真遇着事了还必死无疑……”
“就你这怂样还想捞军功！”大舅没好气打断了他，训道：“这年头有口饱饭吃你就偷着乐吧，就这差事，我还打点了十两银子才帮你弄到手呢！”
小青年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听到大舅肚子叫了叫，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闭上嘴闷闷不乐。
十两银子，够他还上好几年了。
【该死的世道！】他心中暗骂，将自己的裤腰带也系紧了些。
两人穿过巷子，在大街上走了一段，又拐进另一条小巷，彩云坊里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入耳中，听得小青年身体都稍微燥热起来，他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脚步不停，一下子撞在了大舅身上，吓得一激灵。
“活得不耐烦了你！”大舅低声怒骂一句，将手中灯笼朝前递了递，右手按到了背后的腰刀刀柄上。
小青年顿时亡魂大冒，咽了口唾沫也去摸刀，犹豫了一下，小声对大舅说道：“大舅，我来吧。”
说着，便要绕过大舅往前查看。
大舅一把将他拉住。
“不要命了你！刚还说遇到事必死无疑，还不快跟我跑！”
小青年一愣，悻悻然跟着大舅轻手轻脚往后退去，生怕惊扰到前面低声呜咽的东西。
两人退出十几步，快要退出巷口时，小青年忽然撞到了什么，随后感觉后颈一热，似是被人吹了口气，没忍住惊叫出声。
大舅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抽出刀子朝身后劈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大舅握刀的手被人死死抓住。
他回过头，朝巷子内部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那悲戚的呜咽声已经听不到了。
大舅大惊失色，连忙喊道：“快跑！”
说着，都顾不上将手抽回来，大步朝着最近的鼓楼跑去，但刚跑出一步就差点摔倒。
抓着他手的人如磐石般纹丝不动，淡淡朝巷子里头瞥了一眼，回过头问：“你们发现了什么东西？”
“里面有鬼物，快跑啊，不然来不及了！”
大舅急得满头大汗，看这醉鬼喝得神志不清仍是不动，又实在挣扎不开，只好催着外甥先跑，希望他能快点搬来救兵。
“大晚上的，少敲鼓扰民。”
沈炼淡淡说了一句，摘下大舅手里的制式腰刀掂了掂，摇摇晃晃走入巷中。
“大、大舅，怎么办？”小青年瞠目结舌。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鼓楼击鼓示警！”大舅拉着外甥就跑，心中暗骂那醉鬼害人，祈祷着不要被鬼追上。
大约半柱香后，两人领着一队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大人，就在这里面！”大舅指着巷子，冲着捉妖司的校尉说道。
那校尉看了眼周围地形，分出一半人手去堵路，领着另外一半人，强行拉着俩人一起冲了进去。
跑出二三十步，校尉忽然一抬手止住所有人，眉头一皱。
“你刚才说，是听到了女鬼的呜咽？”
大舅使劲点头，听到新的声音，脸色有些古怪。
校尉抽刀：“都打起精神注意着点，鬼物可能不止一个！”
半队人提高警惕，互相掩护着放慢了脚步，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继续前进。
片刻之后，众人看清那声音的源头——一个青年拧着把制式腰刀，一手撑着墙面，在墙角干呕咳嗽着，他身后不远处则是躺着一具“女尸”。
校尉愣了一下，感觉眼前这一幕有点稀奇。
他朗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炼偏过头，看到校尉身上的制式甲胄，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扔了过去，校尉接住看了一眼，面色一肃，立马快步跑到面前，弓腰低头，双手将牌子举过头顶递了过去。
“见过大人！”
沈炼接过牌子收好，又干呕了几声，不耐烦道：“处理干净点，这鬼东西生前遭了不少罪，怨念不小。”
“是！”
校尉瞥了眼干尸一般的尸鬼，想起前不久听到的传言，心中一叹，转过身朝手下招了招手。
几个人立马跑了过来，收尸、洒符、念往生咒……各司所职。
校尉仔细将现场查看了一遍，几乎没看到有打斗的痕迹，暗自心惊，又凑到沈炼身边，有些拘谨道：“大人，可否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述说一下，卑职也好记录案卷。”
沈炼将额头抵在墙上，感觉胃都快吐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大舅和小青年二人。
“他们怎么说的？”
校尉将两人汇报的情况讲了一遍。
沈炼点头：“就是这样，然后我拿着刀进来，那鬼东西藏在那。”
他往一处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指了指，继续道：“她想偷袭我，扑上来，我一刀砍了过去，没太看清具体的，不过应该是这样没错。”
他又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从左肩到小腹右侧。
“刀不太行，没砍到底就崩断了，一刀没砍死，她想咬断我脖子，我把断刀塞进了她嘴里，划烂了她半张脸，然后补了一刀砍断了脖子，就是这样。呕……”
校尉目瞪口呆，心说大人您都醉成这样了，还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莫不是在消遣我？
但是他说的情况确实跟那尸鬼身上的伤势对得上。
稍微犹豫了一下，校尉拱拱手道谢，将沈炼的口述在无常簿上记录好，让他按了个手印，这案子就差不多算是处理完了。
“大人，是否需要派人送您回去？”
“不用，借我匹马，明天我送还捉妖司。”
“这……”
“你被那女鬼吸干了我也不会摔死！”
“……卑职这就让人去取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