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好酒，朕特意为爱卿取来了这坛陈年佳酿，今日你我二人定要不醉不休。”
餐桌上，皇帝热情倒酒，沈炼鼻子轻轻一抽，不争气地咽了咽唾沫。
这坛桂花酿，一闻就是上了年份，千金难寻的好货。
他端起酒盏豪饮一口，醇香与烈度很均衡，桂花的香味并没有因为年份而被烈度过分压制。
“怎么样？”皇帝笑呵呵问。
“酒是好酒，只是这禁酒令……”
“唉——爱卿莫要说这种扫兴的话，对平民的禁酒令干爱卿何事？”
“不，臣的意思是，陛下应当以身作则，起好带头作用。”
“……呵呵，爱卿说的也是。”
皇帝面色一僵，憋了一会又挤出笑来，放下酒盏，将酒坛往沈炼那边推了推。
沈炼毫不客气，又连喝两盏，砸吧砸吧嘴，将封布小心翼翼重新封好，正了正脸色，问：“陛下叫我进宫，应该是有要事相商吧？”
“爱卿这话说的，没事朕就不能找你喝酒了吗？”
“那陛下又何必驱走宫女太监？”
皇帝终于笑不出来了，没好气道：“世间心高气傲的俊杰朕见了不知凡几，如你这般顽固不化的，朕还真是闻所未闻。”
沈炼面不改色：“臣乡野莽夫一个，不通教化，愚笨不堪，学不来礼数，还请陛下见谅。”
“我看你不是不会，是装糊涂本事一流。”
齐皇抬指朝着他虚点几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彻底放下了皇帝的架子，翘起二郎腿道：“听说你昨日斩了个尸鬼？”
“是有这么一回事。”
“还把刀给斩断了，那尸鬼很厉害？”
“一般。巡夜人的刀不行，陛下该查查匠作监的人了，就算巡夜人碰到鬼物必死无疑，手里的刀也不该这么不堪用。”
齐皇叹气，愁道：“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朕也没法子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国库的钱全都交给军队了，比起鬼物作乱，朕还是更怕兵败亡国一点。要是国库丰盈，朕早就将巡夜人全都换成精兵锐士了，更何况他们手里的刀？”
沈炼低头，下筷如飞，他还没吃早饭来着。
齐皇等了一会，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
“臣能说什么？臣又不是户部官员，陛下若是愁钱的事情，应该找他们户部去商量。”
“别的官员都被朕裁剪了俸禄，唯独你这个捉妖司少卿朕一粒米都没少给，你就不能好好出力帮朕分忧一下？”
沈炼摊手，无辜道：“臣昨晚不是已经斩了只尸鬼么？”
“就斩了只尸鬼，你好意思吗！”
“那……陛下这些年可曾又被鬼物骚扰过？”
沈炼面色为难，齐皇这老不羞，给他当门神守夜无聊倒是其次，听他夜夜笙歌还挺折磨人的。
齐皇面色一红，轻咳道：“要不这样，朕打算出兵灭梁，你为朕带兵如何？”
沈炼眯眼，语气沉了几分：“臣一介粗鄙武夫，陛下为何让臣带兵？而且，这跟解决鬼物作乱又有何关系？”
齐皇也眯眼，意味深长道：“爱卿带兵本事一流，若是有爱卿挂帅，朕就可以省下数万兵卒，省下的钱粮也是不计其数，到时候自可解决巡夜人不堪大用，捉妖司人手不足的问题，岂不美哉？”
“臣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臣并不懂带兵打仗之事，若是陛下没有别的事，臣身体抱恙，就先请告辞了。”
说着，沈炼便站起身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齐皇喊道：“爱情且慢！”
沈炼顿足，偏过头。
齐皇掀起桌布，从桌底拿出一把刀抛给他，笑道：“这把刀乃是朕灭后夜时所得，爱卿可要好好爱惜，切莫再随便砍断了。”
沈炼转身接住刀，手掌抚过漂亮的雕花紫檀木刀鞘，忽地抽出刀来冲着齐皇一扬。
齐皇抱着胳膊不为所动，依旧是笑眯眯看着他。
沈炼微微偏转刀身，观察了两眼闪烁寒芒的刀锋，收刀入鞘。
“好刀，臣谢过陛下。”
“爱卿喜欢就好，且去吧。”
齐皇轻轻摆手，丝毫没有责罚他不敬的意思。
沈炼出了宫后直奔彩云坊，来到刀白薇所在的青楼，打扫大堂的小厮闻声抬头，见是他熟练开口：“流云姑娘醒着，大人直接去她房间就能见了。大人还是老样子？”
“再帮我跑个腿，去买两张做衣服的皮子过来，要保暖些的。”
沈炼点点头，摘下荷包扔给小厮，径直走到后院，来到流云的阁楼。
流云正在教刀白薇打扮自己，听到动静回头，见他站在门口放下手中的金箔花钿，起身行礼。
沈炼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来到两人面前，仔细看了看刀白薇被画得认不出来的小脸，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在教白薇梳妆打扮，大人是对哪里不喜欢吗？”
沈炼拿起一边的毛巾，打湿了去擦刀白薇脸上的脂粉。
刀白薇小脸一狞，脸上的皮肤虽然看着没多大问题，但早已经被冻坏，沈炼稍一用力就疼的厉害。
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流云起身拿回小厮送来的酒水食物。
沈炼扔掉毛巾，将酒壶从食盒中拿走，将剩下的吃食放到刀白薇面前。
“小小年纪，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是这样子很漂亮……”
刀白薇怯生生回道，说着还缩了缩脖子，沈炼跟她说话时语气总是有点不耐烦，听着凶巴巴的。
“漂亮个屁，人不人鬼不鬼的。”沈炼喝了口酒，瞥了眼梳妆盒里头的各种花钿，面露鄙夷。
这时代的审美，他属实难以恭维——感觉什么都想往脸上贴往脸上画，造型还都很奇怪。
偏偏涂口脂的时候又不喜欢涂满，各种奇怪的涂法，尤其是下唇，往往只在中间一小块涂脂，怎么看怎么别扭。
“哦……是我求着姐姐教我的，请大人不要怪罪姐姐。”刀白薇低下头，紧张兮兮的，声音都低了不少。
往常这个时候，妈妈可能会打她一巴掌，刀白薇觉得沈炼也会打她，因为沈炼看上去更凶。
他今天还带了刀，看上去更可怕了。
等了一会，沈炼的巴掌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他不耐烦的声音：“干愣着做什么，东西都要冷了。”
刀白薇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一旁的流云轻轻拉了她一下，示意食盒里的瓜果点心。
“这些，大人是给我吃的吗？”她不敢置信地问。
“我吃过饭了，你随便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