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沈炼反悔一般,刀白薇狼吞虎咽起来。
沈炼喝着闷酒,流云则是微笑看着,两人都安安静静等着她吃完。
说是吃完……她还真吃了个干净,明明吃到一半就有些撑了,却又像是在怕这是最后一顿一样,塞也要强行塞进嘴里,舍不得浪费半点。
吃完,还使劲舔了舔手指,揉着发胀的小肚子抬头去看沈炼,想要道谢,却见沈炼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
“你还真是……饿死鬼投胎啊。”
“大人,我、我……”她窘迫低头,努力想着措辞,怕被沈炼嫌弃太能吃而被抛弃。
沈炼嗤笑一声,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不耐烦。
“没事,以后少吃点,吃太撑坏肚子。”
他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
“大人看着很高兴?”流云好奇发问,说着瞥了眼刀白薇,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沈炼看上去对刀白薇好的有点过分了,如果不是知道刀白薇在青楼长大,她都要怀疑刀白薇是沈炼的私生女了。
等会……青楼里的小孩基本都是红倌人生的,说不定还真是?
她面上闪过一丝惊愕,不动声色悄悄打量对比起两人的容貌。
沈炼看着紧张兮兮显得有些可爱的刀白薇,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解释道:“我想起我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客栈,给我点了一笼包子,她去洗澡,洗完出来看桌上的笼子空了,还以为是我吃不完给扔了,骂了我几句才知道我一口气吃完了,很不可思议的样子。那时候我大概是五岁左右吧,她觉得我吃不完,但实际上我还觉得意犹未尽,一点撑的感觉都没有。”
流云一愣,暗道这都想起自己小时候了,听着越来越像是父亲看女儿,对于刀白薇的醋意顿时消散一空。
【帮大人养私生女吗……也许真有一天大人会把我一起赎回去,就是不知道大人的妻子会不会生气。】
可笑一起睡了三年,她连沈炼是个单身汉都不知道。
咚咚——
这时,再度响起敲门声,流云有些奇怪地起身去开门,一个小厮拿着两张熊皮和一个荷包站在门口。
沈炼回头看了一眼,见荷包还挺鼓囊,这小厮还挺老实,便喊了一句:“给他半两银子跑腿费。”
流云从荷包中取出钱给了,拿着东西回到屋内。
沈炼拿过熊皮看了看。
“还不错。”
说着,把熊皮扔给流云。
“给她做两件袄子,给你自己也做一身。”
刀白薇受宠若惊,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熊皮,忍不住伸手去摸。
感觉穿上去会很暖和,就很期待。
“好漂亮的毛皮。”她忍不住说道。
沈炼嗤笑:“白皮子才好看,黑熊皮漂亮个什么?”
“白皮子?那得多少只白狐狸才够做一件袄子啊?”刀白薇有些好奇。
“谁说只有狐狸的皮子才是白的?”
“兔子皮吗?那不是更多了,做起来更加麻烦吧……”
“熊也有白皮的,白熊皮可比白狐皮稀罕多了。”
沈炼抬头灌酒,想起一百多年前打到北极圈附近时的事情,那会乌云踏雪已经老死,他抓了头北极熊当坐骑。
可惜,北极熊带不回来,离开时舍不得杀,就放生了。
也不知道熊会不会像马一样忠主,守在某个地方像虞夭夭一样傻不拉几等着自己,把自己熬死。
如此想来,没有让乌云踏雪见上虞夭夭最后一面,有点对不起它。当初纠结要不要回楚国的时候,这马一直不肯,还挺念旧的。
想着想着,思绪飘远,各种往事再度浮现心头,沈炼目光变得唏嘘惆怅起来。
流云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试探着问道:“大人?”
“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了。”
流云眼珠子一转,贴近了些为他捏肩,娇媚道:“今日闲得无聊,大人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外边的见闻?”
刀白薇露出期待的神色。
沈炼本想拒绝,但又想起刀白薇大概从没走出过这彩云坊,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忍拒绝。
迟疑片刻,灌了口酒,无奈道:“我也没多少可讲的东西,想听的话,我给你们讲一讲我的一个兄弟?”
“好啊,大人的兄弟一定不是凡俗之辈,想来也该是一代豪杰,故事肯定精彩。”
“嗯嗯!”刀白薇使劲点头附和。
“豪杰……勉强算是个豪杰吧,就是死的有点不值当。”
沈炼叹气,回忆着过往,缓缓开口:“这家伙姓关,名就不方便说了,是我以前参军时在边关认识的一个骑将,管着一千号人。我一来就接管了他的位置,他一开始还很不服我,但第一次带兵出征的时候也没故意跟我对着干给我添麻烦,然后就是这次,第一战他就被我打服了。战后我问他想不想封侯,他就辞了千人将跟我走了,从此以后对我马首是瞻……”
“那一次地方上的贵族对我们抵抗之心很坚定,也挺厉害的,我本以为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不小心大意了。在我们往前线推进的时候,那些贵族偷偷组织起来几千人在后方作乱,老关当时在后方养伤,顺便帮我管理后勤……”
“说来是我对不起他,答应他的事情没做到,还害他埋骨他乡。”
想起见老关的最后一面,沈炼不自觉掉下了眼泪。
他还记得老关入土那天是个阴雨天,雨哗啦啦下个没完,但又下不大,细雨连绵的。
他觉得老关若是泉下有知,大概会对天骂娘。
说:“娘的老天爷,下个雨都不痛快,不来场倾盆大雨如何配得上老子的轰轰烈烈。”
他也这样觉得,很不痛快,心头憋口气。
在老关坟堆上种了几株白蔷薇后,他提着方天画戟想要杀人,杀很多人。
但骑着马跑了几十里,发现自己已经无人可杀,再杀下去,就得带着车轮走了。
于是他便更不痛快了,心中那口气憋了很久,又带着一部轻骑一口气连灭十几国才稍微咽下去。
咽下那口气之后呢?
老关死了,身边也不剩几个老兄弟,那是他第一次对虞夭夭产生了短暂的思念。
空虚如潮涌,名为寂寞的魔鬼找上了他。
至今不肯放弃纠缠。
他感到了疲惫,挥手驱散言辞关切的两人,暗想自己大概是在浪费感情,这两人压根不可能听懂自己的寂寞,也不会对老关的故事有多少感触,因为自己也没多善于讲故事。
靠到窗边继续独自喝着闷酒,不知不觉的,他沉沉睡了过去,这一次睡得格外香甜,没再梦到鬼魂,也没有虞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