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片月。
前院热闹的喧哗传到了后院，沈炼揉着眼睛悠悠转醒，略感迷惘地看着眼前房间的布局，思考着自己是否又进入了什么新的奇怪梦境。
“大人。”
怯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他转过头，刀白薇拿着根沾水的笔看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好些个已经擦不干的木板。
他伸出手，拿起摆在她正面的木板看了看，字写得歪歪扭扭，又瞥了眼其他木板，说道：“累了就休息，越写越烂，笔都抓不稳了。”
“哦。”刀白薇低头，稍显失落。
大概是想得到夸奖？沈炼暗想。
“你写了多久了？”
“从大人入睡后一刻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时辰。”
沈炼眼皮一跳，准备好的敷衍台词变得真诚：“不错，很努力。”
说着，抬手按在她的小脑袋上，想要揉一揉，但在触摸到的一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心脏也跟着绞痛起来。
他触电般收回手，眉头紧皱。
刀白薇以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紧张道：“大人？”
沈炼缓了一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子，问：“流云去哪了？”
“大堂那边有些忙不过来，姐姐去帮忙了。”
今天好像有花魁要梳拢，按惯例，梳拢的花魁会在大堂表演，能吸引来不少恩客捧场。
沈炼拿起大衣披上，又问：“你饿不饿？”
刀白薇摇头，但肚子的叫声出卖了她，瞬间羞嗒嗒低下了头，窘迫道：“我、我只是今天拉肚子了，我吃的不多的……”
沈炼笑了笑，眼神却是有些悲悯。
忍不住想，要是当初的虞夭夭也像她这样，自己是否还会铁了心远征。
不知道，但如果她真的这样的话，自己大概会很瞧不起她，打一开始就走不到一块。
“想吃就吃，你还吃不垮我。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沈炼拉起她的手，朝着大堂走去。
被人强硬拉住，刀白薇一开始如受惊的兔子猛地颤了一下，以往也不是没人拉过她的手，妈妈就经常拉。
但妈妈拉她只是嫌她走得太慢，被拉着走，小腿跟不上，会很难受。
沈炼走得并不快。
而且，大手很暖和。
刀白薇不自觉拿看上去凶巴巴的沈大人，和经常对客人笑脸相迎的妈妈做对比，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觉得大人都好奇怪。
她想知道，沈大人对其他人又是个什么样子。
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两人从大堂的舞台侧后方走入，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看着满堂的富贵骄人朝自己看来，刀白薇瞬间有些怯场。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想要抽回手，沈炼偏过头，眼神询问：怎么了？
刀白薇面露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大人。”
有靠的近的人起身走了过来，热情打着招呼，刀白薇抬头，看清那人面容，自惭形秽往沈炼身后缩了缩。
“王尚书。”
沈炼面色平淡，朝尚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睛朝大堂扫了过去寻找空位。
面对明显没有交谈兴致的沈炼，王尚书笑容不减，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很识趣回到了自己座位。
沈炼拉着刀白薇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就有人打声招呼，他都只是随意点头回应。
于是，刀白薇便明白了一件事，流云的确不了解这位大人，那些妈妈巴不得跪舔的官员，根本不被这位沈大人放在眼里。
妈妈说王尚书是朝廷里顶天的大官，那沈大人呢？
流云姐姐说他只是个九品部尉，好奇怪。
将疑惑先放到一边，发现了沈大人的厉害之后，刀白薇常年抬不起的头终于不用再一直低下去，腰板也挺直了不少。
她是见过的，有下人丢了主人的面子被责罚，她不能让沈大人丢脸。
沈炼带着他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空位，眉头蹙了起来，思考着要不要随便找个人凑一桌。
但跟人拼桌的话，大概会被人问起刀白薇的事情，倒也不担心被人察觉到什么，就是嫌麻烦。
“哟，这不是沈大人吗？”
忽然，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两人转身，便见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起身走了过来，对着沈炼敷衍拱了拱手，弯下腰凑到刀白薇面前，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件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看得刀白薇很不自在。
她下意识往沈炼背后缩，又觉得自己不能露怯，鼓起勇气看着那青年。
青年被看得愣了一下，直起腰来朝沈炼嗤笑道：“怪不得沈大人来青楼从来都在大堂见不到人呢，原来是有这癖好。不过这小姑娘也着实有趣，怪不得沈大人喜欢。对了，沈大人今天怎么在这露脸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还阴阳怪气的，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沈炼蹙眉思索了一下，反问道：“你哪位？”
青年笑容一僵，眼睛瞪大了些许，很快深吸了口气将怒意压下去，阴阳怪气带着点酸味道：“沈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啦？前些天陛下为公主选驸马那事。”
沈炼恍然。
这家伙好像是左相的儿子，左相为他跟齐皇求娶公主，本来谈的还挺顺利的，后来突然被齐皇拒绝了。
好像就是因为他沈炼。
“原来是左相的公子。”
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拉着刀白薇转身欲走。
“且慢。”青年伸手一拦。
“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看沈大人连个座也找不着，不妨跟在下一起凑一桌？”
说着，轻轻瞥了一眼刀白薇。
沈炼本想拒绝，但仔细一想，这愣头青要是想搞事的话，也不妨陪他玩玩找点乐子。
说起来还没在青楼玩过打脸戏码，有点期待。
“那就谢过左公子了。”
青年笑容又是一僵。
“沈大人，我姓马。”
“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左相姓左呢。”
青年猛吸一口气，他怀疑沈炼在嘲讽他爹。
但他没有证据，只能强行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请。”
沈炼拉着刀白薇入座。
说是带她来吃饭，真就只是吃饭，入座以后下筷不停，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马公子见他这副模样嘴角抽了抽，心想陛下到底凭什么那么重视这粗鄙不堪，明明没什么功绩还傲的不行的家伙。
明了沈炼没有交谈的意思，他又再度把注意力放到刀白薇身上，像是热心肠的大哥哥一样开始问东问西。
对此，沈炼看都懒得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