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暴响，另一边流云走来走去，木板咯吱作响。
刀白薇坐在窗前小案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等待大人训斥。
沈炼饮了两碗冷茶，轻轻将小碗砸在桌案上，刀白薇身子一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沈大人合着衣领，身上已经不再冒汗汽，但汗酸味仍是刺鼻。
“之前你心动了吧，刚才怎么又不肯跟他走了？”
沈炼以为她冷得慌，将窗页也一起合上。
“大人，我没有……”
刀白薇又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沈炼将手搭在桌案上，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考着这丫头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哒、哒、哒——
清脆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一开始还和心跳频率差不多，渐渐的，刀白薇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心情也愈发紧张。
炭火依旧噼里啪啦，流云走来走去的声音也没停，木板咯吱咯吱叫人心烦。
但房间里，就是给人一种诡异且心慌的沉寂。
拖得越久，就越是让人惶恐，刀白薇有心想要说话，但沉默了一会后已经不敢再开口，她不断祈祷着沈炼开口，伸手摸她的头，说没事了，早点睡吧……什么都好，只要别让她滚。
但又觉得这不可能，沈大人一直不说话，一定是生气了。
刀白薇心急如焚，眼泪不争气掉了下来，又不敢哭出声，怕沈炼把自己扔到井里。
她很没安全感。
甚至忍不住心想，或许遇到沈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前虽然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挨打，但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被抛弃，能够勉强安稳活下去。
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人在遇到无法克制的痛苦时，会以此为幸福。
沈炼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思考了片刻，觉得思考小孩子想法的自己只是徒劳伤身。
试着回忆了一下自己年幼时的想法……算了，自己打小就是个怪胎，没有任何参考性。
于是他望着摇曳的灯火开始发呆，等待着流云准备好洗澡水，好好泡个澡，然后直接睡觉。
曾经万人不可敌，如今却是已经心力交瘁到杀几只鬼就憔悴不堪。
有人说人与人的相遇，便是互相伤害的开始。
他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是彼此之间的累赘。
于是他抛弃了虞夭夭这个累赘，却不想，报复与伤害会来得这么晚，他当初伤害她有多深，如今就有多狼狈，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梦魇。
也许同样要三十年，也许三百年，又或者，一辈子都走不出。
可是……
被人期待，于是便要回应，世界上没有这般霸道的道理吧？
仅仅只是拒绝了她而已，沈炼自认为自己没有承受什么最难消受的美人恩，非要说她对自己有什么恩情的话，也就是在某个有点寂寞的时间出现，让自己有了点新的乐子而已。
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事情，或者欠了她什么。
于是更加不解，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是这般模样。
这就是心痛吗？
如果再也见不到刀白薇，不用时时刻刻被她提醒着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想赶走她，但又狠不下心做得太过火。
都怪不争气的马公子！
连个小孩都拐不走！
【越是理解自己良心折磨至死的龙之介，就越是希望自己没有良心啊。】
【如果我承认，我被你驯服了的话，你能不能从我的回忆里消失，别再来折磨我？】
他又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女友。
那时的他怯懦，且不会伪装得强大，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爱意深沉却不敢表白。
她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想：破坏花草，不道德。
虞夭夭对他来说，就像公园花圃里的花，很漂亮，偶尔路过时或许会因为角度（心情环境）感到惊艳，但还是不想违背公共道德去破坏花草。
来年他还是他，但花圃里的花已经换了一丛，他永远可以看到新花怒放。
这种感觉就好像青楼里永远有漂亮姑娘，只要不带回去给公车上锁私有化，就永远不会失去。
这是歪理，但对他很适用。
不然，虞夭夭七老八十了，他还是现在这副面孔，送走了虞夭夭，然后再送走另一个谁，反反复复，永远在失去挚爱。
【就当是报应好了，怪我把刀烨绑给了你，你想折磨，就继续折磨下去吧，我受着。】
沈炼疲惫地垂下眼帘，带着某种期待。
“大人，水准备好了。”
不巧，流云隔着屏风喊了一句。
沈炼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叹了一声，没有去看刀白薇，压抑着不耐烦的情绪走到屏风之后，泡入水桶之中。
流云为他擦着背，却怎么也没有往日的那种舒适感。
沈炼一个不耐烦，将她拉进桶里，粗暴解开衣服。
流云发出惊呼，小声提醒他刀白薇还在屋里。
“她不肯走，我还顾忌她一辈子不成？”沈炼没好气道。
说着，将她搂住，低头埋进发间用力嗅了嗅。
不知是用了什么香料，流云的头发很好闻，他每次都会沉醉其中。
“别动，就这样。”
温香软玉在怀，沈炼闭上眼睛幻想着流云就是虞夭夭，心湖宁静了不少。
“……大人？”
好一会，浴桶里的水凉了，流云挨不住冻，试探着开口。
没有回应，回头一看，沈炼已经低着头睡着。
她轻手轻脚爬出浴桶，凑到屏风旁，想躲着刀白薇去拿身干衣服穿上。
刀白薇从屏风另一边探出头，递给她一条毯子擦水。
流云面露窘迫。
“姐姐，这些事情，我都懂的……”
刀白薇低着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流云擦干水，从柜子里取出衣服迅速穿好，叫刀白薇一起，两人费力把沈炼从桶里拉了出来放到床上。
“你……”
“我睡坐塌上就行。”刀白薇很懂事地开口，扬了扬手里的毯子。“我把这个烤干裹着睡，房间里有火盆一点都不冷的。”
流云觉得不妥，微微张口，一只大手忽然从背后探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床上。
沈炼闭着眼，似是梦中下意识的举动，将她抱住，盖上了被子。
刀白薇想到了什么，小脸一红飞快跑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