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
“我……我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了。”
被沈炼扯住衣领质问,流云偏过头,不敢去看他无法很好掩藏住杀意的眼睛。
“大人,您……”
沈炼缓缓放手,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思索了一会,吐出口浊气道了声歉,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
“是黄泉吗?大人您……”
流云不太确定说,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杀意敛去,回过头看向沈炼,有些惊疑。
“别想太多,我身体是虚弱了些,但还死不了。”
流云松了口气,又转头去看四周,虽然因为太黑只能看到蠕动的鬼影,看着有些吓人,但恢复视力后就很想用眼睛去观察周围的一切,生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又什么都看不清。
虽然也没“醒来”的的机会就是了。
“这里不是黄泉,但也大差不差,总之就是死人待的地方,但这里的死人……”
沈炼解释了一下,又忽然顿住,面色有些犹豫。
流云是个聪明的女人,主动转移话题:“大人为何在此?”
沈炼想了想,起身钻进船篷,拉着流云坐进来些不去看外边令人厌烦的鬼影,将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躺下。
“说来话长,具体的不提也罢。大概就是我被困在了这里,困了有十几年,在梦里。”
“大人现在是在做梦?”流云面露惊异,“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大人的梦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按理说你死前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应该不会进来,但是……嗯,也许是我睡着前碰到的那些鬼东西作祟?啧,可他们应该办不到,可能是有什么臭老鼠躲着捣乱吧。算了,不提这些,让我好好躺会。”
流云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左腿斜着伸直,腾出空间让曲折的右腿降低高低,使得沈炼的脖子不用仰得太高,躺着更舒服些。
她躬身垂首,帮他按压太阳穴,几缕发丝垂在他的脸颊上。
沈炼下意识抽了抽鼻子,闻到熟悉的发香,感觉全身被一阵轻微的电流窜过,舒服得直起鸡皮疙瘩,紧绷着的眉头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流云温柔的面庞,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睡了过去。
在梦里睡了过去?
流云观察着他的脸,确定真的是睡着,脸色有些古怪。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继续为他轻轻揉着太阳穴,思绪有些发散。
【大人好像真的一直很累呢。】
【外面那些鬼魂真多啊……】
想起在阁楼里摸到的那双有些冷的手,流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那么快理解其中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脑补,她觉得自己是沈炼逃避重任的温柔乡,大多时候,他都只是抱着自己,闻着自己身上的香味入睡。
她曾多次偷偷观察他的睡颜,睡着时也总是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虽然有点不解风情,但我还是想再强调一遍:无法克制的痛苦,幸福。
具体表现在流云身上,便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因为无法克制,所以你很难去评价这种情况是好是坏,就算是当事人自己也难以言说。但有个词叫苦中作乐,能够乐在其中的话,大概也是一种幸运。
也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生死,流云似乎看开了很多,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关于因果恩怨。
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卑微,在这飘荡的小船上,内心宁静祥和,有种希望一直持续下去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梦总是会醒,害怕沈炼睡醒后独自面对黑暗,又也许是因……她现在有点恋爱脑了。
总之,她觉得现在是幸福的,享受其中。
真是……有够卑微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沈炼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流云的脸有些出神,愣了一会反应过来现状,巨大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他坐起身喝了口酒,不敢去看流云的眼睛,故作镇定道:“你知道自己死了对吧?”
流云轻轻嗯了一声。
“也就是说,虽然不见得自由,但你已经不再需要讨好我了。你不需要我再给予你任何东西,我对现在的你来说,连可笑的恩客二字都当不起。毕竟你已经连吃饭都不需要……”
“大人……?”流云有些不明所以。
沈炼深吸了口气,用近乎无情的语气,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了一点。
“你不用如此待我,也用不着再摆出什么尊敬的态度,甚至把你多年积累的怨念发泄出来,骂我一顿,哪怕是打我一个耳光都无所谓了。你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或者说身不得已了。”
流云一愣,好久反应不过来,面色错愕,脑子里的逻辑如乱麻,无法进行有效分析。
沈炼没有等她想通,起身来到船头甲板。
虞夭夭的鬼魂不知何时早已出现在了船前。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充满怨气的鬼魂,没有发现什么与以往的不同之处,稍微有点失望。
【没有吃醋,是因为已经不值得,还是压根没有自己的思想?】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沉思的流云,盘腿坐下。
以往每次到了见虞夭夭的时候,他都已经被磨光了耐心,总是撑不了多久便选择出刀,试着逃离梦境。
但这次,他刚睡醒,精神正足,还有个人陪着自己。
“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到底能跟我熬到什么程度。”
他抱起酒坛豪饮一口,说来有点可笑,心中竟是涌起了一股豪气。
但……
“楚籍,你在哪……”
“楚籍,救我,我好难受……”
“楚籍!呜呜呜……”
仅仅只过去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沈炼就被虞夭夭哀怨的质问以及痛苦的凄嚎破了防,抓住自己衣襟,指甲嵌入胸膛的皮肤,想要将那颗绞痛的心给挖出来。
他躬身将头抵在甲板上,不停用脑袋去撞击木板,直至将自己的额头撞得头破血流,这木质的甲板也未曾破损分毫。
被折磨得受不了,又拔出腰后的戒刀,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扔出去。
“给你!捏碎它杀了我啊!你到底想怎样!”
心脏落入水中,虞夭夭似是看不见一般没有反应。
沈炼又使劲捶了自己的头几下,那哭声似乎更加刺耳,他又扬起刀,朝着自己的脖子砍去。
“大人!”
流云惊呼一声,终于克制住了对发狂沈炼的恐惧,从船篷扑了出来抓住他拿刀的手。
沈炼顿了一下,用力挣扎想将她甩开。
哗啦——
流云掉进了水里。
鬼魂终于有了反应,似是恶狼闻到了肉腥,朝着流云涌了上去,瞬间将她淹没。
待到沈炼回过神时,流云已经被彻底撕碎、生吞活咽。
亡魂河上,些许衣服碎片飘荡着,证明她确实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