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教坊。
比起彩云坊那些个管他荤的素的青楼，在这个时代，教坊的排面无疑要高上许多。
无他，逼格太高——挂在太常寺名下，此时还是宫廷专享的独一家，专掌雅乐以外的音乐、舞蹈与百戏等的教习、排练及演出等事务。
虽然近些年有扩编，不再仅服务于宫廷的趋势。
比如……
自打沈炼那一夜发狠之后，京城捉妖司就基本无事可做，原本的万人编制一下子缩水到了五百人左右。
别误会，这不是一场近万人的失业潮，剩下的九千多人全都被派往了地方任职，留下的基本都是养老的。
而作为主官的那几位，则是不可能轻易调任地方，比如马公子。
今日无事，勾栏……哦不，教坊听曲。
靠着左相的打点，马公子年纪轻轻就混到了捉妖司副官，也就是少卿的位置，食禄千石，从四品，可谓羡煞旁人。
虽然比不得太常寺等寺的少卿正四品，但作为一个逾制官衔，品级并不能说明什么。
至少太常寺少卿就绝不敢大白天跑到教坊，让负责管理的宦官给自己准备一个雅间，连续数天让宫廷歌姬舞女为自己表演。
也许是沾了前任的光，圣心独眷至此，没准以后提到九千岁的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不会是一个太监。
马公子自认为是个没甚追求的人，不然也不会顺从左相决定娶公主——虽然这事后来吹了。
总之，他觉得自己是个玩世不恭之辈，准确点来说，借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乐子人，觉得沈炼很有意思，就跑到了捉妖司。
然后他一来，朝堂第一混子就大发神威把捉妖司的活干完……至少京城的活干完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马公子有种错付的感觉，一阵唏嘘之后，干上了前任的老本行——混吃等死。
“唉，沈炼啊沈炼，你可害惨了本官。你不在的每一天，本官都很想你啊。”
雅间内，一曲停歇，马公子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几分，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这号称京城第一的美酒，也只觉寡淡无味，兴致缺缺放下酒杯，忍不住怀念起某个让他看不懂的男人，并为之长吁短叹。
人生三大铁，两人是抗过其中二铁的，尤其是某一铁一铁就是五年之久，铁出个沈马子的美名来，世间应当再没比他们更铁的两人了。
马公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思念一个男人，但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思念成疾、精神憔悴了。
“别说这种话，怪恶心的。”
突然，背后冷不丁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马公子一愣，揉了揉眉心，转过头来，便看见那张熟悉的司马脸。
“你怎么回来了？”他惊讶道。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沈炼在他肩头用力一拍，绕到一边的榻上坐下，不客气地拿起案上的酒水瓜果往嘴里塞，问道：“怎么来这地方？”
“你在找我？”
“没有。”
“那你跑这来干嘛？”
“路过，顺便看看。”
马公子目光往下，扫过他鞋子和裤脚上的泥泞。
“你刚回来？”
“嗯，还没吃饭，请我吃一顿？”
马公子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
“行，走吧，去哪？”
“嗯……你定吧，哪好吃我不太懂。”
“那就彩云坊吧。”
马公子转身，朝外迈开大步，三步之间便走出了个龙精虎猛、虎虎生风，丝毫没有刚才生无可恋的咸鱼模样。
沈炼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歌女手中的乐器，没有找到胡笛，有点失望地收回视线，好奇问道：
“彩云坊的饭比京城其他客栈还好吃？”
“没，我就是觉得还得是青楼的花酒喝着才对味。”
沈炼无语，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老色批。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流云曾经居住的阁楼，靠着窗对饮。
刀白薇在一旁倒酒伺候，措不及防有些懵，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怀疑自己是不是午睡没睡醒。
“你怎么回来了？”
喝到微醺，马公子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开始询问正事。
“你怎么又问这个？我好歹是捉妖司少卿，总不能在外边一直不回来了吧？”
马公子瞥了眼刀白薇，两人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能不能别当谜语人？”
沈炼也放下筷子，微微蹙眉。
“你已经不是捉妖司少卿了，这事现在可谓满城皆知啊。”
“啊——？”沈炼愣了两秒，瞪大眼睛，不解道：“淦，我官位怎么没了？都没人通知我啊！”
“你还好意思问，一句话不说就消失了两个多月，不免你官免谁的官？”
沈炼有些烦躁地扯了把头发，沉思片刻，还是不太相信。
“不可能，就算我消失一整年，齐皇也不应该免我的官……”
马公子目光幽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先帝的话我不知道，反正当今陛下对你似乎是很不满的。”
沈炼面露恍然，有些唏嘘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京城没发生什么变故吧？”
马公子耸了耸肩，垂眸低首去端酒，神不知鬼不觉瞥了刀白薇一眼。
刀白薇同样垂眸，眼中稍有异色被很好掩藏。
“变故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但也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大概就是三皇子串通七皇子和九皇子想搞事，被当今陛下一起解决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眯眼打量沈炼。
沈炼不为所动。
他嘴角勾了勾，似嘲讽，又似得意，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三位皇子已经去追随先帝，但还剩下些许麻烦没有解决。陛下想要斩草除根，有大臣提出反对，这事你怎么看？”
“我都不是官了，还能怎么看？这是我个屁民能乱说的吗？”
沈炼摊手。
“沈大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左部尉来着。”
“呃……”
沈炼挠了挠头，心说一个九品芝麻官也叫官？
但仔细一想的话，好像还真是官……还是个有枭雄之姿的官。
啧，这么一想的话，自己干过的事好像还真就一不小心拿了曹老板的剧本。
还好北地枪王是楚籍而不是刀烨，这事想想还挺后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