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刀烨无法承受屈辱提刀跟自己拼命的场景,沈炼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整理了一下思绪,实话实说道:“先帝为了安抚人心拉拢人才,将不少亡国公主许配给了皇子,这三位皇子似乎也都有份,当今陛下想要大开杀戮的话怕是不妥。”
马公子挑眉:“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陛下似乎杀心很重。”
沈炼翻白眼,心说你个狗东西,以前还只是阴阳怪气,现在是阳气都没了,只有怪和阴。
“那你可得好好劝说劝说了,这可是你的臣子本分,不能看着陛下行差踏错。”
“唉,沈大人这话说的,我区区一个捉妖司少卿人微言轻,哪敢跟陛下提这等事情,这不嫌命长么?”
沈炼皮笑肉不笑:“可我记得你马老二还有个当左相的爹啊,堂堂左相权势滔天,这都不敢进谏一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我爹的话现在不好使了,而且,我跟我爹关系其实也不大好的。至于原因嘛……沈大人应该知道的。”
【淦,被黄了亲事还能说得那么面不改色,我沈炼敬你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暗暗将马公子打上笑面虎的危险标签,沈炼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
“既然如此,那就别再谈咯,反正也不是咱俩这小虾米能操心的事情。”
马公子端起酒杯:“说的也是,干杯。”
“干!”
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俩人像是什么也没提过一般,喝得面红耳赤,指点江山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喝到太阳下山,马公子摇摇晃晃起身离去,刀白薇送人回到屋内时,沈炼已经看不出半分醉意,将一只胳膊搭在窗框上,斜靠着墙望着外边发呆。
稍微犹豫了一下,刀白薇走到桌边,默不作声开始收拾。
将碗筷送回后厨再回到阁楼,沈炼仍旧靠在窗边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昏色被幽蓝渲染,天彻底黑下来前的这大约二三十分钟里,整个天地都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神秘的滤镜,让人觉得安宁祥和,又带着几分浪漫的感觉。
这个时间最好不要随便盯着一个人看,尤其是他走神发呆时的侧脸,就像看一个人的睡颜会上头,这时候效果会更夸张一点,越看越入迷——所谓认真的男人最帅,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因为发呆会给人一种认真思考的错觉。
当然,这句话放在女人身上同样管用。
刀白薇一不小心就有些中招。
或许是因为沈炼眉眼间有些抹不去的忧郁?
忧郁配上幽蓝色的浪漫滤镜,很轻易就能产生芳心纵火犯的暴击效果——叶芝或许除外。
你问叶芝是谁?朋友,听说过疯狂的爱尔兰使得叶芝悲伤成诗吗?
没听说过不打紧,提到此人只是一个小彩蛋,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没关系。
回到正题。
此刻的沈炼如同一个忧郁的诗人,使得他往日的憔悴成了一个加分点,虽然青楼不是相亲的地方,但这里的姑娘往往更懂风情。
刀白薇也不例外。
这令人安宁的气氛暂时浇灭了她对于沈炼的仇恨怒火,不知不觉就开始回忆曾经。
流云的死是一根刺,死死扎进了她的心里。
原本以为也就这样,迟早能够将之拔除。
此刻却又发现,这根刺似乎是带了毒的。
记忆中,那个还是他暗中仰慕的沈大人,眉宇间似乎总是带着忧愁,就像现在一样。
暂且忘掉恨,就更能切实感受到那抹愁虑的存在感,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只是印象中,似乎自己每次看到沈大人露出这种淡淡忧愁的时候,那颗小小的心脏都有些悸动。
像是心疼,像是好奇,想要走近,想要不知天高地厚去抚慰。
如果没有黑衣人的出现,她或许会有些忘恩负义的庆幸?
庆幸着流云的死,沈大人应该会正眼看她,或许不需要太久,沈大人就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在你身边只有一个异性,这个异性又对你有某种特别意义,都不需要是什么救命之恩,哪怕只是在你无聊的时候一起聊了几分钟,喜欢就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越是得不到回应,便越是容易沉溺于爱慕。
这本是一种幸福的苦恼,大多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过这种苦恼,刀白薇也本该如此。
可偏偏,那个人是沈炼,又偏偏有黑衣人的出现。
【为什么命运会如此残酷地捉弄人?】
一缕晚风吹进阁楼,将刀白薇从回忆中唤醒,她抬眸望向窗外暗蓝色的天空,忍不住质问苍天。
出身皇族,出生便坠入深渊,苦熬十年遇到了贵人,在她长大,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去跟流云争夺的姿色时,又无情将真相与沈炼的冷酷摆在她的面前。
也许跟这个世道其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许多人比,刀白薇可以说是比较幸福的人。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觉得自己命途多舛,觉得痛苦。
目前最为痛苦的便是,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杀掉沈炼,不惜成为野心家们的筹码想要走出过去。
却又被现实抽了个大逼斗,不但如此,那祸源还要再度大摇大摆出现在她面前,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姿态,就这么坐在那里发呆。
那她算什么?那些爱恨交织,那些少女愁绪,那些卑微讨好……都像是个笑话一样,化身心魔,无时不刻在她嘲笑着她。
“一起喝点吗?”
许久,天色彻底黑了,沈炼被蚊虫袭扰停止发呆,挥手将蚊虫赶走,合上窗页,看向刀白薇迟疑着开口。
刀白薇差点就将好字说了出来,硬生生止住,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攥紧拳头使劲咬了下嘴唇。
深吸口气将心中波澜抚平,她不冷不热,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回答道:“我要去干活了,大人请随意。”
说罢,快速转过身便往外走。
“干什么活?”沈炼在背后问,声调拉高了不少。
她脚步不停:“青楼里的姑娘,还能干什么活?”
话落,已经走出了屋子,随手带上门,转身几步,咚咚咚下了楼梯。
砰——
不需要刻意用力去摔门声音也挺响,冷漠的加持下,回音听着是如此的刺耳。
沈炼愣了好一会,苦笑摇头,像是为了缓解尴尬。
但压根没人看见,也许有些多此一举。
“我早就让你走了啊,是你自己不肯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