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石块滚落水中，一只手从原本的位置探出，好在此刻不是午夜，也没有旁观者。
不然，保不准早间的野鸡新闻头条就会变成【核爆之后，塔克高原疑似出现新种类的僵尸英灵】之类。
说起来，这只肤色怪异的手，的确挺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僵尸鬼怪之类的东西。
感受到气流的流动，手掌弯曲四下探了探，找到一个合适的点盖了上去，猛地一用力，一颗脑袋从废墟中冒了出来。
“幸好埋得不深。”
阿托小声嘀咕了一句，万一要是埋的太深的话，他还真没把握把自己弄出来的同时不误伤到他爹让他保护的普通人类姑娘。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又抽了抽鼻子，眉头不禁皱起。
空气温度很高，对于那两个人来说绝对算不上安全环境。但是下面好像也算不上安全。
他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爹说让他别乱跑，到底哪个命令优先级更高？
“喂，你在发什么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阿托一跳，竟是直接从乱石堆中跳了出来，看到是虞夭夭松了口气，又紧张兮兮低头看着脚下碎石堆起来的废墟。
刚才那一下用力好像有点大，下面那两个人不会直接被自己不小心弄死了吧？
虞夭夭皱眉，不悦道：“我在问你话，你听不到吗？”
“你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哼，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免疫纯物理触碰，别说这么点碎石头，就算一整条山脉压在我身上也跟空气没什么区别。”
说着，虞夭夭微微昂起了下巴，虽然变成鬼魂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但每次有人发现她能免疫物理触碰时都会很惊讶，欣赏他们的惊讶与羡慕等情绪算是她为数不多身为鬼魂的乐趣。
“哦。”
阿托挠了挠头，又把注意力放回脚下——他其实压根没听懂纯物理触碰是个什么东西，甚至连物理是什么意思都不怎么明白。
虞夭夭有些吃瘪，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你爹是谁？”
“我爹就是我爹啊。”阿托理所当然回道。
“我是问你爹的名字！”
阿托挠了挠头，皱眉回忆了好一会，掰着指头说道：“陌上草，楚不平，于守仁，王谦，薛定方，苏礼……”
“够了！”
虞夭夭低喝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头。
那么多假名，错不了，肯定是那家伙。
她定了定心神，将那些许莫名、似是胆怯的情绪竭力压制下去，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冷漠，问：“你娘是谁？”
“我爹没有给我找娘。”阿托老实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莫妮卡阿姨就是我娘。”
虞夭夭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关熙随楚籍远征时曾托西域商人带回过几封信，其中有一封就提到过莫妮卡。
【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不肯回来见我么？】
“你想杀我？”阿托感受到杀意，直接问道。
虞夭夭抬眸，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感觉有点不对。
“你长得不像那两个人生下的孩子。”
“我是我爹捡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生的我。”
就算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杀意，傻小子还是老实解答了对方的疑惑。
随后，又傻兮兮问：“你刚才为什么想杀我？”
虞夭夭心中松了口气，随口敷衍：“你感觉错了，我没想杀谁。”
说罢，似是不想再搭理他，转移话题道：“下面又热又湿，你再不把人挖出来，就算有柯武撑着，不被蒸熟也要窒息而死了。”
阿托脸色一变，立马俯身去挖人。
虞夭夭看着他傻不拉几的模样，放弃了忽悠他喊声娘听听的想法——毕竟生过儿子，对义子就没那么强求了。
收起突然而来的柔情，虞夭夭将视线投向几百米外两个怪物厮杀的方向，心中无限惆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道理不仅仅适用于勇气或者战斗。
对于爱恨纠缠也是同样的。
她发现自己对于复仇的勇气与执着开始动摇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想要复仇的情绪是否真实。
把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空虚了几千年，对于复仇反倒有了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
完成复仇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但好像不是很甘心。
如果复仇只需要等待三年，用三年的时间完成一场盛大的复仇仪式无疑是很值得的，死亡也配得上这场仪式的落幕。
如果是三十年的话，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种煎熬，近乎一半的人生只为了复仇与死亡这么个目标的话，未免太过可惜，但对她虞夭夭来说也可以轻易接受。
时间再拉长到三百年的话，勇气并不足以支持她战胜空虚寂寞，但纠缠不休的爱恨可以，咬咬牙，她还是愿意坚持的。就当是为了尊严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好了，看似虚无缥缈，又切实构成了名为虞夭夭的个体，那是她之所以为她的东西。
可现实是，她等了三千多年，才等来这场正式的复仇——刀白薇那场，最多称之为序幕。
她以为自己在序幕中已经下定了决心，用完了最后的温柔。
但踏上舞台，第一次出手未成之后，她又开始动摇了。
勇气也好，执念也罢，那些构成她的关键，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坚定。
或许自己该暂时退场调整一下。
但是，想要登上舞台的人实在太多，她不确定自己再度登场时是否还有机会，又或者，看到复仇对象死在舞台上会不会后悔些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忍不住低声质问，就好像那厮杀中的怪物也正看着她，且能听到这充满迷惘的话语。
“如果你当初没走的话，这些想要登上舞台的家伙或许也不会出现，我们也可以拥有更美好的结……”
她忽然一愣。
更美好的结局？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人老珠黄，溘然长逝都是注定的结局。
三千多年的复仇等待就已经如此空虚，那对于有着无穷寿命的楚籍来说呢？
借助招魂幡她或许也可以长生。
但是，她的祖先是怎么死的，他又对那些旧纪元遗民做了什么呢？
啊，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为难。
他可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啊。
不然她也不会有机会去夺舍刀白薇了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