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心？”
等了快半分钟，数学老师皱起了眉——一般他不会等这么久，但对象是虞锦心，就算她上课不小心睡着，他也很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还是初中三年来头一次，大概有什么原因情有可原。
他并不担心虞锦心不会解题，他只是想借机提醒一下虞锦心注意纪律，顺便让其他学生明白人家就算睡觉也比你们强，要好好努力。
但虞锦心的状态……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数学老师放下保温杯走近，关心问道。
虞锦心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否定，但想到这个解释可能是现在最好的选择，点了点头。
“抱歉，张老师，我想去一下医务室可以吗？”
数学老师不做他想，虞锦心在他眼中是好学生的标准模板。
他让考了满分的班长去送虞锦心，继续讲月考考题。
走过熟悉而陌生的林荫道，没花多少时间就抵达了医务室，虞锦心恍惚了一会，谢过班长便让她回去，班长客气了几句也没坚持。
医务老师给她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是头晕和虚弱无力。
“我可能是低血糖又有点轻微中暑了。”虞锦心迟疑着说道。
“不太像中暑……要不你还是打电话叫家长去医院吧，我这里没设备进一步检查。”
“我……我爸可能暂时来不了。”
虞锦心垂下眼帘，心中有些莫名的思绪翻涌。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人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这个时间点，父亲似乎还在云城。
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当面质问，刨根问底的那种。
“那……”老师挠挠头，感觉有些为难。“那我给你打点葡萄糖，你先躺着休息会，不过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让你家里人尽快过来，身体重要。”
“谢谢。”
虞锦心接过老师递来的手机，走到医务室外边，突然发现早已想不起父亲的电话号码，但好在这时候的她是个乖孩子，父亲教的防范措施有乖乖照做。
她从校牌的夹层中翻出紧急情况（比如车祸）时方便救援人员联系家长的纸条，深吸口气带着忐忑心情输入号码打了过去。
“喂，请问哪位？”
几秒后，电话接通，熟悉而陌生的，中年人沉稳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一时有些让人晃神。
“爸。”她动了动喉咙，挤出有些生涩的字眼，轻咳两声揉了揉眼睛，声音恢复正常：“是我。”
“锦心？”那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确定号码？
“怎么不用自己的手机，是出了什么事吗？学校不让用手机，我平时基本不会带。这是医务室老师的手机，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能来学校接我去医院看看吗？”
这句话说得又有点艰涩，虞锦心感觉自己心跳速度都快了不少。
她在害怕，害怕听到诸如“爸爸很忙”之类的话。
三年多的浑浑噩噩，对于被爱的欲望，又膨胀了好几倍。
那边沉默了一会，虞鸿彬长长吐了口浊气，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疲敝，更加沉了几分，却并不稳。
“锦心啊，爸爸这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你也知道我在其他城市恐怕来不及，我让朋友过去，原谅爸爸好不好？”
算不得意料之外的回答。
虞锦心感觉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
意料之外的是，其实心痛了一下之后也没那么失望。
某些问题像是终于得到了解答，她知道这有点武断，但在某个最重要的问题上，也没了再去刨根问底的勇气。
他或许的确是爱自己的，但那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所以无所谓了。
人不一定是为自己活着，但人绝不该是为了父母活着，她如此想。
不然，人不就成父母制造的养老机器了么？凭什么啊……
“好的。”
她挂断电话，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到医务室内，老师已经做好了注射准备，领着她进入病房，扎好针打开空调和电视，交待两句走了出去。
这个病房有三张病床，但只有她一个人，为了保持空气流动彼此间的帘子也就没有拉上，看上去很空旷。
空旷往往会让人觉得寂寞。
电视上放着的电视剧她在高中逃学时早就因为无聊补完，完全没有兴趣。
转头看向窗外，上课时间的校园也是空荡荡的，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学校为什么不把医务室建在体育场旁边呢？明显这样做更合理吧。】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心想如果能看到上体育课的学生，大概也不会这么悲伤。
【啊……算了，反正也……】
身心俱疲，她闭上了眼睛，懒得去管药剂打完后没及时换药该怎么办，直接睡了过去。
阴暗孤独，有时也意味着无人打扰不是么。
那些幸福欢乐的人，大概也不会喜欢跟阴暗的人打交道。
有能力的人，也会更喜欢去追求幸福，跟那些能让人感到欢快舒适的人打交道吧，阴暗的人……就这么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如果有能力的人全都不作为，只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话，那悲伤的人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想不通这个问题，也没了精力去想，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只是，在意识清醒的最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浮现脑海，原因不明。
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矛盾的是，忽然觉得有点安心，睡眠因此变得格外恬静。
……
夕阳下奔跑，残阳将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在操场上晃来晃去，仔细去看的话，有种洪荒莽兽藏匿其中的恐怖感。
两个靓丽的身影走入学校，路过操场时，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顿住脚步，望着操场有些出神。
“怎么了，师父？”
后面跟着的少女好奇询问，探出头看着青春洋溢的少年在足球场上追逐，心中暗地嘀咕师父何时对足球有了兴趣。
被称作师父的女人低着头，眼中完全没有那些少年，也没有暗恋着某人主动充当啦啦队的少女，她看着那些快速移动的巨大影子，一脸深思。
“你看那些影子，有没有觉得带着锯齿？”
“啊？”
“像是低像素一样，”女人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让人怀疑，我们的世界也不过是一个虚假的程序呢。”
少女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几眼，紧跟上去迟疑道：“师父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谁知道呢？最近我总觉得心绪难宁，对身边……”
女人止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应该是我想多了。”
“哦。”
两人来到医务室，女人顿了顿调整情绪，推门露出一个富有亲和力的微笑。
“老师你好，我是虞锦心父亲的朋友，受他之托来接虞锦心，她现在在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