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强壮之人，心率往往低于常人。
但此刻，这擂鼓的速度怕是要把人的手给敲断才赶得上。
甚至，罗兰感觉自己的胸腔已经无法束缚住自己的心脏，像是一台随时都会挣脱固定的蒸汽机。
蒸腾的汗雾同时触发了吊顶上的消防烟感和温感，病房外的报警器收到联动信号，乌啦啦响个不停。
探出吊顶的喷头上，玻璃管中的液体受热膨胀，将之撑爆，消防水管中的水流找到发泄口喷了出来，病房内下起了大雨。
哗啦啦的，配上擂鼓般的心跳，倒还真像是暴雨中宿命的对决。
病房外的嘈杂变得慌乱惊恐，过于拥挤的楼层里，护士只能通过播音喇叭焦急呼喊，踏上走廊，便会被人群裹挟着涌向消防通道，就算有人想来病房查看情况，也只是有心无力。
“老师。”
罗兰口中挤出久违的称呼，极尽复杂的情绪使得嗓音格外艰涩。
千夜歪了歪头，像是幼儿学语，口齿不清重复了他的话。
“老……师？”
他在疑惑。
这也是理所当然。
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
之前突然闯出对自己动手，因为没有感受到对虞锦心的恶意，他并没有穷追猛打，放任罗兰逃走了。
现在，他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对自己有一定恨意，又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憧憬、畏惧、疑惑、不甘……
千夜很难理解这些情绪，只依稀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很执着。
自己无法理解的那种执着。
这让他觉得心烦意乱，想要把他当苍蝇拍死，又冥冥中有种舍不得下手的感觉。
想要逃走，又忍不住看着他，心脏微微绞痛，患得患失。
罗兰深吸口气，侧眸看了虞锦心一眼，暗叹这女孩睡得可真死，不愧是被老师保护着的女孩，心就是大，怎么作都不会死。
真是叫人嫉妒，如果让阿岚知道的话，大概会嫉妒得质壁分离、面目全非吧？
如此想着，他突然感觉到了心悸。
收回视线，千夜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啊，真是让人嫉妒得生恨呐，只是看了一眼，老师就如此生气了吗？
还有刚才也是，以超越声音的速度袭来，为了不误伤这女孩，向来喜欢大开大合的老师竟也如此细致地卸了力。
幼年习武时，就算阿岚再怎么撒娇流眼泪，老师也还是把她操练成了一条死狗，虽然跟下不来床的自己相比还是很手软。
罗兰本以为那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看开了许多。
但现在，心中的不忿如火山喷涌，不可抑制。
尽管已经知道老师此时的状态不对劲，尽管已经被暴揍过一次，尽管知道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
罗兰还是忍不住了。
他张开口，发出压抑的嘶吼，眼中委屈与愤怒的泪水化作蒸腾的水雾，挥拳打了上去。
感受到他的情绪，千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
上步冲拳，正中膻中穴，罗兰没有讲武德，中指屈起，正常来讲，指节以点破面足以将胸膛砸陷——当然，对普通人来讲更可能的是伤到自己的手指。
咔——
罗兰的中指断裂，千夜稳如泰山，低头看着胸口的拳头，满是不解。
他缓缓抬起手来，按在罗兰头顶。
很可耻的，罗兰一瞬间有种触电的酥麻感。
像是一瞬之间回到了三千多年前，训练过后老师摸着他的头夸奖，沾沾自喜，心中暗中吐槽阿岚那个笨蛋总喜欢耍小聪明，自己才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
人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活在过去，尤其是，突然的回忆让人恍惚失神的时候。
下一秒，罗兰的头猛地往后一仰。
千夜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将他拧了起来，抬着头用不解的目光打量着他。
一瞬之间，罗兰心死莫大于哀，从美好的回忆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执念让他有很多话想说，骄傲又不允许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抱怨。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绝望中也不肯投降。
他抬起手，探出双指二龙戏珠，直攻千夜双眼。
千夜不闪不避。
双指没入眼眶，鲜血四溅。
千夜仿似不知痛苦为何物，岿然不动，猛地合上眼皮。
咔咔——
罗兰的指骨发出爆裂的脆响，千夜的眼皮像是液压机一般轻松将他的手指压断。
紧接着，千夜又打出一记冲拳，同样打在膻中穴上，拳劲透过身体，罗兰背后产生肉眼可见的气浪。
罗兰吐出一大口鲜血，喷了千夜一脸。
千夜是个有奇怪洁癖的人，对房间什么的可能不怎么在意，但身上绝不喜欢弄脏，尤其是被湿东西，哪怕只是用干净的湿巾擦一下，都会觉得浑身难受。
虽然打架时很豪放没那么在意，但对于口鼻中喷出来的血，他也还是会下意识偏头躲闪。
可这一次，他并没有这样做。
罗兰身子抽搐了几下，力气很快流失干净，无力地抬起眼皮，将死之际，理智重新回归。
千夜松开了眼皮，他的手无力垂落，看着双眼空洞的老师，罗兰嘴唇翕动，发不出声来。
他试着抬了抬手，抬不起来，懊悔着刚才不应该让手垂落。
他又试着压榨身体里的力量，催动身体恢复些许说出憋了许久的质问之言，心跳速度快得像是近防炮火力全开，体表皮肤因为高温而变得赤红如火。
消防喷头的水淋在他的身上，瞬间便被蒸发，却丝毫不能降低温度，房间中的空气迅速膨胀，已经被千夜拳劲产生的气浪破坏过一遍的门窗彻底脱落，大量的水雾被气流带出房间。
床被、柜子、塑料等可燃物干燥的速度远超被消防喷头淋湿浸透的速度，很快便燃烧起来。
若是让曲斌看到这一幕，大概会以为罗兰也要学千夜自焚吧。
可惜，他并不会这一招，这都只是催动身体潜能在试着恢复而已。
然而，如此夸张的声势也只不过是枉然。
片刻之后，已经被震裂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如此负荷猛地爆开，罗兰身体猛地一颤，谁也不懂的浓郁不甘也再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千夜松手，罗兰的尸体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哗啦啦——
消防喷头的水依旧淋着，火焰燃烧的杂音逐渐消失，世界好像彻底安静下来，听不见外边的嘈杂，只有淅淅沥沥水声。
温度迅速下降，高温过后是如此冰凉，让人想要躲进小楼裹紧被子，管他风吹雨打的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真是说不上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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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含义详见第131章《万物二象性》
说起来……迪迦里头好像有一集有个插曲叫《蓝色夜晚的记忆》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