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后，巴士行驶在省道上，在一个山村停下。
千夜摇醒睡着的虞锦心，跟着父子二人下了车，巴士摇摇晃晃爬上一个陡坡，又一头栽下，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虞锦心抬头观望了一圈，这村子沿着省道两侧建立，整体呈带状，看不见什么平坦的地形。
省道一面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另一面也有不少小山，但整体来说要平坦些，离省道不远就是一条大河。
千夜看着大河的方向，视线被一座矮山阻挡，他并非直面大河，而是斜着望向山腰某处。
虞锦心以为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但父子二人却是穿过双车道的省道，从一条碎石铺的单车道往下走了一段，往右一拐，进入了第二栋房屋。
这是一栋两层的砖房，不过说是三层好像也行，屋顶之下有大片空间，堆着大量杂物，清空砌墙改造一下的话，也可以当阁楼用。
一楼进入大门是堂屋，一抬头便是祖宗牌位，灵牌下摆着一张旧木桌，上面摆了香炉，落有不少香灰。
除此之外，堂屋里左边摆着一张木制沙发，右边是一张竹床，整体很空旷。
左右各两扇门，前方靠左也有一扇，只有右边靠里的门没有关，隐约可以看到里边的屋子里还有一扇门，通向厨房。
父亲拉着小男孩走向排位旁的门，后面是楼梯间，楼梯不算宽，但也能容纳两个人并排，不过大概不会有人这样做，因为楼梯没有扶手，楼梯间的采光也不太好，感觉很阴暗，走上去很没安全感。
跟着父子二人来到二楼，看到二楼的装修摆设，虞锦心感觉有点意外。
跟一楼以及村子给人的整体感觉不同，二楼装修得挺不错，宽敞的大厅，地上铺了质感不错的瓷砖，站在门口去看，左边摆着一张长沙发和两张单人沙发，呈匚形，右边的墙壁上挂着大屏幕的液晶电视，电视两边还有两个大音响。
沙发铺着带有流苏的沙发垫，看上去挺华丽，但也跟电视以及大音响一样，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二十世纪末的香江风格。
几人走了进去，进门左手边是张白色大理石餐桌，上面摆着两个个花瓶，其中一个里头插着几朵白色玉兰假花，另一个则是插着时令鲜花，可以闻到很好闻的花香——顺带一提，一楼左边有个花圃，里面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花以及各种多肉植物。
正前方是个落地窗，外边有个阳台，视野极好，外边的乡村风景也很好，哪怕是站在客厅门口看过去，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这是我爸家，他是长子，跟我二叔住在二楼，我二婶是个很好的女人，那花就是她摆的，她很喜欢白色的花，尤其是玉兰。她总是能把家里打理得很好，贤惠漂亮，可惜后来我二叔犯了事被抓，我二婶就离开了这里。”
千夜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遗憾，可以听得出，他很喜欢自己的二婶，也只是单纯为之感到可惜。
但虞锦心不自觉有些自卑，看着这明亮整洁，给人温馨感觉的二楼大厅，千夜短短两句话她就已经可以想象到二婶是个多么完美的女人。
他会拿自己跟二婶作对比么？
虞锦心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越想便越觉得自惭形秽，除了漂亮和有一个有钱有权的老爹，她好像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现在老爹还已经没了，她也再不可能变成曾经那个，无数同学少年眼中的天之骄女白月光——至少她自己没这个信心找回曾经的自己。
千夜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父子二人去卧室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拉着虞锦心来到阳台。
短暂的近乡情怯过去，他也放开了不少，热情地为虞锦心介绍着自己的故乡。
“我祖母是个很勤劳的人，不过她对我太过热情，总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在下面水泥坪子前的地里种了很多蔬菜，还有甘蔗，旁边的花圃也可能是她种的，印象中是她打理，但我不太确定，因为二婶走后那个花圃好像就慢慢荒废了。除此之外……”
千夜朝着两边的山指了指。
“左边的山上她种了三两分（一分约66.7平米）西瓜地，右边的话远一些，顺着我们刚才下车的省道往河流下游走个一百多米山上，有一大片的梨子树也是她种的，好像还有橘子来着，这个我记不大清了，总之她很喜欢种东西，这个村子里的作物，除了水稻之外她全都种，包括几年后会改造的经济林以及花田。”
虞锦心望着视野里挥着锤头松土的老农，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打理那么多田地的样子，光是眼前这一小片菜地就觉得会累得想要放弃，不由心生敬佩。
“真好啊，我挺羡慕你小时候的生活。”
千夜摇头：“不，这并不是。”
虞锦心面露疑惑。
千夜沉默转身，往楼梯间走去，虞锦心跟上，路过父子二人时顿了一下，看着唯唯诺诺的小男孩有些不解。
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她想。
“想吃什么？”父亲问。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胆怯道：“火腿肠。”
虞锦心愣住，看着正在穿鞋的千夜的背影心中恍然。
父亲便从袋子里取出火腿肠为他撕掉包装，递到他手上，小男孩怔怔看着火腿肠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咚咚咚——
千夜下楼的声音响起，虞锦心只好快步跟上。
她将刚才见到的说了一遍，好奇道：“为什么他会露出那种表情？”
千夜砸吧了一下嘴，似乎又想吃火腿肠了。
“因为在娘老子和外婆眼里，火腿肠是用来炒菜的食材，而不是解馋的零食。他上一次把火腿肠当零食吃还是偷偷摸摸吃的，顺带一提，因为怕被发现吃得太快，吃完后意犹未尽，又把稳定三角形中大哥的火腿肠也给偷吃了，他以为没人发现，后来在学校，老师看完家长写的在家反馈后冷不丁对他说了一句：‘你还会偷东西啊。’呵，就算现在回想，还是觉得怪吓人的。”
千夜说得满不在乎，但他偏过头假装看风景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有妈生没爹管的野杂种，但好像，其实连妈也不管唉。她似乎总觉得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会理所当然变成她期待的模样，但从来没打算把我教好过，连这种事都一句话不说把问题丢给老师，我没变成大奸大恶之人，或许她真该庆幸我天性善良吧。”
说这话时，千夜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屑与难以压抑的愤怒。
虞锦心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想要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心口难受的不行。
******
这两章的标题，是很久以前刷到一个视频，up用《故乡的原风景》作BGM配的词的其中两句，不知原创，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也找不到完整版，很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