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羡慕啊,论风流倜傥我或许不输,但说玩世不恭游戏人间,在他沈炼面前,我马伯良愿屈称第二。”
河对岸,一辆挎斗摩托车跟着乌篷船的速度,在沿河路上缓缓行驶。
马老二骑着车,江上清风徐来,吹得他头发乱飘,竟也有几分出尘逸仙的风采,口中却是说着凡夫俗子的怅语。
虞夭夭抱着枪杆坐在挎斗里,摆着个臭脸目光死死盯着江面上缓缓漂流的乌篷船黑影,马老二的话让她感到十分烦躁,忍不住用枪杆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马老二能说什么呢?他只是个苦逼打工仔而已,只能收回视线认真骑车——还别说,挎斗摩托这玩意虽然早就被淘汰,但骑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如果挎斗上坐的不是虞夭夭就更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试试将挎斗翘起来,用两个轮子行驶玩花活。
跟满脑子找乐子的马老二不同,虞夭夭脑海里全是与楚籍初次相遇的画面。
那时候也是在南方的水路,同样是两岸青山,顺水而行。
画面简直好像重叠,但坐在船上的那个女人不再是她。
这让她委屈又愤怒,她甚至都不那么介意楚籍想拥抱新生活,但是,与其他女人做曾经和她一起做过的事情,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这让她非常不爽。
简直就像是在骑脸嘲讽:谁都可以取代你。
对虞夭夭来说,那段回忆是无上珍宝,因为回忆中的人是他。
但对千夜来说,船上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听他说话就行,他的情绪价值来自于分享,只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件事,而不是让其他人跟自己一样喜欢,也不需要什么特定的人来反馈才能感到满足,那个人只要别刻意破坏气氛就行。
这就是虞夭夭对现状的理解。
最悲伤的是,她更多的是对虞锦心嫉妒得面目全非,恨不得取而代之,而非自觉当了败犬的不甘。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败犬,但就是这样还有这种想法才悲伤啊。
自作多情?还是自我糟践?她不是虞锦心那种一点破事就伤春悲秋的小姑娘,懒得去自艾自怜。
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张无忌对赵敏说何必勉强的时候,赵敏回答的“我偏要勉强”一样。
以她对楚籍的了解,虞锦心这种软弱的小丫头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迟早会对她感到厌烦。
虞夭夭不会自作聪明,学着刀白薇一样去主动搞事从中作梗,她会慢慢等千夜腻烦虞锦心。
也会慢慢排除掉千夜再度拒绝她的所有理由。
你不是害怕失去后的空虚孤独么?现在我也跟你一样变成了长生者,你无需再怕。
三千多年的沉淀,我也不再是当年天真青涩的傀儡君主,你教我的我已经全部理解,换句话说,我懂了你的思想。
我会变成你最期待的样子,在你再度孤身一人时回到你的身边。
现代人都说初恋或者白月光对于男人杀伤力最强,而作为死过一次的那个,我的杀伤力还要更强几分。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初恋或者白月光,但目前来看,我是最早的那个,也是最符合白月光定义的那个。
只要不胡搅蛮缠让你感到厌恶,耐心等待时间的酝酿,我没理由输给任何人,就算是比我更了解你的那个学生阿岚,我也有必胜的信心。
但是,这种等待的感觉,这种看着你跟其他人一起复刻我最珍惜的回忆的感觉,真的好痛啊。
感觉心脏被绳索缠绕,用力撕扯,随时都要被绞断。
用尽全力去呼吸,仍然感觉窒息。
昂起头,那风吹得好大,透过鼻孔,颅内都是风声回荡的声音,可还是吹不走眼眶里的咸腥。
脸颊好凉,就好像有两块冰在脸上滑落,原来冬天都不一定会下雪的南方真的会下冰雹么?
快一点过去吧,这样的地方,我真是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
与虞夭夭做着差不多事情的,还有江水另一边岸上,独自骑行的刀白薇。
她之前在铁路上失态,马老二留下来想要安慰,被她直接赶走。
她不喜欢马老二,每次看到马老二,就会想起彩云坊里那个鬼胎闹事的夜晚。
那一晚,沈炼想要将她送给马老二。
那时他们还不是很熟,没太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彩云坊的普通小丫头,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不懂什么人权、自由平等之类的东西。
那时的她是个井底之蛙,眼里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流云姐和沈大人,以及一些对她来说很危险,需要小心躲避的人,因为她是贱籍,连自己都觉得贱籍生来就应当如此。
可后来啊,她慢慢长大了,少女怀春。
作为她安全的保障,赐予了她穿得暖的漂亮衣服,还有吃得饱的美味食物的沈大人,便成了理所当然的爱慕对象。
女子慕强,用在她的身上再合适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对沈大人的爱慕一天更甚一天。
哪怕如今知道了那时的感情有多么病态,仍旧不愿舍弃。
在第二次被他抛弃的时候,曾经不以为意的第一次试着将她送走的事情,便成了她的梦魇。
她知道马老二对自己其实已经很好,也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算是自己的一个贵人。
可每次见到他,都难免想起曾经被抛弃的经历,甚至两次经历还会在记忆中发生重叠。
尤其是在悲伤的时候,马老二的脸出现在面前,他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她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恶魔的低语:你被抛弃了。
时至如今,刀白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沈炼是个什么情绪。
但是,如果就这样接受他离开的事实黯然离场的话,天大地大,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
除了马老二那个一见到就让自己快要发疯的家伙,也就曾经监禁过她很长一段时间的虞夭夭,勉强还算是个故人。
她跟千夜不一样,她生长在彩云坊,死在无人知晓犄角旮旯,没有值得怀恋的故土,甚至连家国情怀什么的,也完全没有。
如果抛却沈炼,在流云死的彻彻底底连变成英灵都不可能的现在,她回忆里的东西可以说是什么也不剩,是真正的天地一浮萍。
女性的独立自强什么的,她了解过也懂,但在这种孤身一人的恐惧面前,她的选择还是只有一个。
去夺回沈炼,死缠烂打,哪怕是糟践自身也在所不惜。
就跟虞锦心一样,渴望着什么,却不知道方向,所以不惜成为附庸也想成为一个追随者。
不在乎自己是否失去自我,独立那种东西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用近些天在这个世界读到的书上的一句话来类比就是:
自由是山巅的冷气,绝非弱者可以消受。
她的肺和呼吸道都不好,还是努力去呼吸温室里的空气吧。
蔷薇花虽然带刺,但改变不了它娇弱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