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耍了一通。
但意外的，虞锦心感觉自己并没有多少不爽。
她看着那小男孩，他得意地笑着，肆意潇洒，自信而放光华。
她现在确定了，之前在侏儒酒馆里，那个带着面具穿白衣弹鲁特琴的，就是千夜。
没有什么证据，但感觉不会错。
尽管这一次他的表现大不相同，没有怯场的面具，也不会低垂着头，就那么昂首挺胸站在那里，放得很开，还很骚包。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两次上台会相差如此甚远。
直到一曲唱罢，钢琴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台下没有掌声，教室里静悄悄的。
千夜的小脸上，刚才那属于少年人的自信与笑容逐渐褪去，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没有捕捉到想要的东西，失落在所难免出现在他眼中，轻轻垂下眼帘，将纸筒还给老师。
虞锦心后知后觉认为自己应该鼓掌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师表扬了一句：“虽然没唱过几次，但千筱唱得很棒。”
千夜已经脱离了千筱的身体，故作潇洒，将手插在口袋里大步走到虞锦心身边。
她望着千筱，那小男孩腼腆笑了笑，虞锦心很懂这种笑容，那是偷偷努力练习想要得到认可，然后的确一鸣惊人得到认可后不敢放肆，压抑着心中欢呼雀跃还要表现得谦虚的微笑。
她曾经也有过这种笑。
可以看得出，他还希望老师再说点什么。
但老师什么也没再多说，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下去换人。
千筱脸上闪过与千夜同款的失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在想，今天生病请假的那个主唱回来后，老师明天开始，会不会让他去当主唱，取代那个歌词都记不住的家伙。”
千夜主动解释了一句，转身走出教室。
结束后的反馈，明显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虞锦心跟他走到三楼，犹豫着问道：“那他有没有当上主唱？”
千夜耸耸肩，拿起一把角落里的扫把当做吉他做了个拨弦的动作。
“说什么糊涂话呢，像我这样的受气包小个子，当然是抱着把扫把演伴奏啊。”
受气包小个子……
虞锦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千筱的确很小只，跟千夜给他的感觉可谓两个极端。
“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老师只是安慰了我一句，其实我很没有天分。所以后来也就对这个失去了兴趣，直到很多年后，在某个综艺节目的切片杂谈里，我听到了一个被人当小丑的家伙的评论。”
说着，他转身走进一间有电视的教室，将电视打开，手指在屏幕上划动。
古董大头电视机就像触摸屏电脑一样，出现画面，进度快速跳跃。
屏幕画面上，一个有些干瘦的中年男人是这么评价的：
“我们电视机前的观众觉得不好，因为他们唱得烂。但是分是现场的人打的，现场打分是个什么特点呢？那就是看气氛，气氛足够火爆，人群吵闹大家都听不清，只觉得很嗨，于是分就这么到手了。所以有现场音乐这么一说，摇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录音棚版的音乐你可能更喜欢听抒情，但现场版你可能会听到发困。”
虞锦心若有所思看了眼小小一只的千夜。
千夜关掉电视，转身走向隔壁房间，语气中带着点释怀：
“主唱是我们班最高大的男孩，我身上现在这几件东西穿他身上唱现场就很有感觉了，真要我上的话，观众或许会觉得沫猴而冠吧。虽然……这歌好像也不是走嗨爆全场那种路线的，这破地方的老师也就这么点水平了，胡乱搭配。”
听到他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虞锦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呢，小个子摇滚明星，就这么出道即夭折了吗？”
摆满小床的房间中，千夜在一张靠窗的小床边顿足，鞋子也懒得脱就躺了上去，贴着窗户下的矮墙，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虞锦心将膝盖压在床上，探出身子望了几眼。
“天很蓝对吧？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其实是天蓝色，家里人给我买了很多盒水彩笔，每一盒最先用完的永远都是天蓝色。云也很白，水彩笔上写着钛白，我觉得这很美，就像李太白的‘乱把白云揉碎’一样浪漫。”
“嗯。”虞锦心点头，发自内心地表达同意。
看了一会，不解道：“你就是在看这个？”
“不是，我在等航空云出现。我没什么午睡的习惯，但不睡觉的话老师会很生气，我又实在睡不着，午睡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直到我发现每天午睡的时候，天上都会有客机飞过，于是每天午睡就有了事情可做，我每次午睡都会背对着坐在门口的老师，等着飞机出现，然后离午睡结束也就不远了。”
虞锦心不明所以：“飞机有什么好看的？”
千夜白了她一眼。
“我可是个乡里别啊，飞机那么稀罕的东西为什么不想看？之前坐火车我还激动得不行呢。”
虞锦心无话可说，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好像存在着看不见的壁障。
默默等了一会，客机果然出现，拉着长长的航空云，慢慢从窗框中飞过，将没有多少云朵的蓝天一分为二。
虞锦心忽然有点讨厌这种感觉。
这窗户的框，就像牢房的窗一样，可以看见的世界，并不比井底之蛙看到的大多少。千夜说自己的乡里别，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是个活在别人期待里的乖乖女傀儡罢了，即便后来变得叛逆，也没有跳出过自己那被束缚的有限认知。
“我们换个地方玩吧，我不喜欢这里。”她低声说。
“好。”
千夜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回答。
虞锦心让开身，他跳下床扔掉皮夹克，两脚踢掉过于沉重的靴子，从床板底下翻出一双塑料凉拖鞋，急不可耐扯掉很有年代感的藏青色运动袜，将凉鞋穿上。
“我们去山上玩吧，我想吃树莓了，还有螃蟹和烤蕨菜。”
虞锦心并不想上山，各种长刺的植物，锋利的野草叶子，还有千奇百怪的蛇虫，都让她很抗拒。
但是，看到他兴奋的样子。
她瞬间将这些都抛之脑后，点了点头，笑道：
“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