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一架紧急改造过的直升机飞到塔克高原边缘区域的废墟上方。
阿岚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跳下,无视了同行顾问的劝导,将厚厚的面罩摘下。
也许是从温带来到热带还不适应,又或者是两枚核弹的残余能量仍未完全消散。
呼吸之间,她感觉自己的肺部有些灼痛,好几天过去,这里的空气还是那么危险,说是生命禁区也不为过。
与之相应的,便是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被破坏的地形上,水流早已改道,自然听不到流水之声。
也不会有虫鸣鸟叫,风吹过时,更早没了枝叶可以随风摇曳,听上去像是走在世界尽头的荒芜之中。
乌啦啦的呼啸不绝于耳,目之所及尽为废土,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活着的生物,即便你头顶就悬停着一架直升机,身边还跟着几个聒噪的顾问。
“好了,安静一点!”
她不耐烦喊了一声,几个顾问立马闭嘴,互相看了看,耸耸肩一摊手,谁都看得出这位心情很不好,还是个听不进劝的。
他们不再多嘴,但也不打算跟着雇主继续前进,站在原地看着她。
阿岚深吸口气,也不打算命令他们干活,独自朝着前方的【神国】走了过去。
【神国】是片很漂亮的空间,从外面看,它就像是神明摘下了星空作为材料,竖立在人间的一根粗壮擎天柱。
漆黑的的底色上,布满了耀眼的光点,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光点并不是真正的点,而是数不尽的点汇聚成的星璇。
只是它太小了,还发着光,很容易就会看成发光的砂砾。
但它的深邃与浩瀚,并没有因此而逊色半分。
站在【神国】面前,任谁都会自觉渺小,发自心底对之感到谦卑。
这种谦卑,足以打破不同阵营之间的敌视——
阿岚仰望了一会,收起心中澎湃的敬仰情绪,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
他们满脸敬仰与陶醉,互相探讨着什么,偶尔也会有争论,但谁也说服不了谁,更不敢说自己就一定是对的。
小心翼翼,顶礼膜拜。
阿岚认得他们其中的几个,自称九州正统的传统派和主张打开格局的九洲进取派,还有腥风血雨会的顶级通缉犯,苹果岛的海外先贤……
甚至还有来自英灵殿官方的炼金师,跟这些“野鸡组织”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避嫌,但又不自觉地靠近,竖起耳朵听着,抓耳挠腮一副想加入探讨又避讳着什么,难以忍耐的痛苦模样。
阿岚不禁感到好笑,于是直接笑了出来。
正在激烈探讨的人看了她一眼,互相问了一句:“那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有名的炼金大师都在这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别管她,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了?”
“我认为这是一个逆转术,但它的本质就像冶炼金属一样,将一件损坏的金属物件熔炼,然后再重新塑形以达到修复效果。”
“你放屁,既然都重新熔炼塑形了,又怎么可能跟原来的一样?你们英灵殿的人难道就只有这么点水平么?真是令人失望!”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以我看来,这分明就是更为高明的修复技巧。就像将报废的汽车拆解,所有零部件修复一遍后再重新组合。”
“你说的跟我说的有什么区别?”
“闭嘴,你这蠢货,别打断我说话!你说的那种粗暴技巧,野蛮到简直就是对炼金术的侮辱,我说的可是更为高明的技巧,它可不是粗暴的将一堆零件扔进炉子里熔成铁水,再重新打造一堆新的零件。”
“去你妈的,说那么多废话,不都还是打乱重组?”
“放你娘的屁!你跟我的脑蛋白本质上虽然没有什么区别,也能装下同样的知识,但如果有人要将我俩的脑蛋白打乱重组,即便里面储存的知识半点没变,我宁可去死也不要用你那颗愚蠢脑袋里脑蛋白!重点是还原之后的东西,它原本组成的分子原子,甚至是里头的中子、质子、电子,一个也没发生过交换,一个也没有,懂么!这才是炼金的终极!”
“这、这怎么可能做到?光是还原结构就已经……”
“你这蠢货,到底是怎么混进我们这个圈子的,我强烈建议将你踢出我们的临时讨论组!”
眼见这乞丐般胡子拉碴衣不得体的老头气得想要动手,他身边一个同伴连忙将他拉住,哭笑不得劝道:
“别激动莫德尔,他只是个可怜的白痴而已,你就当是同情他一下好了。”
虽然他也瞧不起这个来自英灵殿的炼金师,但是奈何人家背景硬,他实在不想因为莫德尔闹脾气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得罪英灵殿倒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眼前的炼金神迹大概率是限时的,还是抓紧时间为重。
莫德尔气呼呼挣开同伴的束缚,指着那英灵殿炼金师的鼻子骂了几句笨蛋,气消了些后摆出一副不和你计较的姿态,高傲道:
“自然界动植物里的DNA就已经是解决你那个问题的答案,还原结构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被还原的目标本身就有‘数据备份’,如果炼金术只是照抄这份答案的话那也太掉价了,这样的神迹你居然以为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么!”
英灵殿的炼金师憋红了脸不再说话。
他其实还是有话可说的,比如你说的那么简单,那你自己能不能演示一遍照抄数据之类。
这听上去就像克隆,但克隆是不可能做到物质组成跟样本完全相同的,总会有些许出入,多用一点碳元素,少用了些氧元素之类。
但看周围炼金师们一脸深思点头负荷的模样,他便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也只是丢人,让人觉得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于是他只好保留了,认为炼金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意见。
面对炼金【神国】,这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阿岚听着听着就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跟着老师学习的日子。
作为教出肌肉笨蛋阿玉的师父,她其实也算不上很聪明的人,至少老师从未夸过她聪明。
阿岚还记得,小时候老师教格物的时候,听老师讲课就跟现在是差不多的感觉,听得云里雾里。
想要逃避自己愚笨的现实,又害怕听不懂而跟不上他人步伐,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