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有彩虹！”
莫妮卡突然抬起手指喊了一句。
千夜从不安中回过神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轮环形的袖珍彩虹将天上的太阳圈了起来，看上去很不真实。
像是照片后期加的特效。
但它确确实实挂在天空上，千夜也不觉得这是自己又发病产生了什么幻觉。
这样的彩虹他是见过的，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在同样的地方，不过那次是在春游结束后上船时看到，同样是一场突然的太阳雨之后。
时隔多年再度看到记忆中的画面，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这种感觉让人说不清道不明，但你就是隐约感觉到了命运，你知道自己或许应该逃避，但又不知道命运的捉弄来自何方，故而不知逃向何处。
就像俄狄浦斯一样。
千夜认为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因为在拉丁语中，浪漫的本意是英雄史诗，是悲剧挽歌，而非儿女情长的那点破事。
他是个最传统的浪漫主义者，故而他只是感慨了一声彩虹之美，便跟着人群下了船。
严老师让人排好队，点齐了人数，带着千夜走在前面，走过破败的水泥小路，穿过林子，找到千夜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那栋宅院。
如果这是武侠小说，那么这里应该住着绝世高手。
千夜小时候分不清洲和岛的区别，第一次知道桃花岛主黄药师的时候，脑子里幻想出来的桃花岛便是江心洲这样的地方。
现在对黄药师，对桃花岛都有了具体的认知，再度来到这里，仍是难免对这里的主人抱有期待。
但是，走出来迎接他们的，只是一对佝偻着背的老夫妻而已，肌肉或许不能代表实力，但是皮包骨头一定不能打。
严老师负责跟不知道是不是洲主的老夫妻闲聊了一会，想上厕所的人都已经上完了厕所，忘了给水壶灌满水的人也补充好了茶水，队伍再度出发，千夜守在院子门口盯着，注意观察着调皮捣蛋的小孩。
如他所料的，有小孩对院子里的柴火产生了兴趣，想顺走两根不说，还拿着当刀剑乱挥，这让他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了庆幸，及时阻止没有对老夫妻造成麻烦。
如果不是担心小孩子有样学样，其实他也挺中意某根粗细长短都很合适的木柴来着。
待到大队伍都走出了大门，千夜回头看了眼这足以容纳半个小学的学生同时休息的宅院，心中也不知道是对老夫妻感到羡慕还是同情，目光扫过院墙，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癞蛤蟆，摇摇头走了出去。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绿色的青蛙就是在同样的位置。
那时他有一个朋友，是班里很遭人厌的流氓混混，但只有他愿意跟千夜做朋友，虽然后来反目成仇……
就像对于大部分女孩来说，渣男除了不专一爱她什么都好。
这个小混混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同样如此，他除了不学无术，具备了电视剧中大部分男主角的特点——刺头、张扬、机灵……也许还有点人格魅力？
这很难说，但千夜被他掐着脖子按墙上都还能继续做朋友，大概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这位混混朋友找到了他人生中第一只绿色的青蛙，在此之前千夜一直以为青蛙根本不是绿色，全都是癞蛤蟆，童话书上高颜值的青蛙都是骗人的。
然后这只绿色的青蛙告诉他：确实是骗人的。
那青蛙一点也不好看，甚至，虽然颜值比癞蛤蟆高了不少，却比癞蛤蟆看着更加骇人。那位朋友说青蛙是鬼蛙，张口就来的骗人本事稳定发挥，编出了一大串故事以显示他的见多识广。
千夜深以为然，因为那青蛙的确让他有种从鬼片里走出来的感觉。
于是，一群小孩子用木棍竹签，一起捅死了那只青蛙，肠子内脏混着沙子碎石，恶心至极。
在那之后，千夜再也没见过绿色的青蛙类动物，而今以为还能再见一眼，想知道会不会还像记忆中一样恶心渗人，却是没能如愿。
“再见。”
他冲着那癞蛤蟆轻声说了一句，转身跟上大部队，情绪一时有些惆怅，表现在了脸上。
“千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千夜抬起头，见莫妮卡落在队伍后边，身边没有牵着那两个孩子，像是故意在单独等他。
他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人脑补出自己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担忧，轻叹一声挤出一个微笑。
“故地重游，稍微有些感慨罢了。”
“这样……千老师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
两人边走边聊，千夜配合着莫妮卡的走路速度，也没有快点追上大部队的意思。
“呃……也没太多次吧，可能就七八次的样子，我小学的时候就是在现在的这个学校读的，不过那时候不是每学期都会组织一次郊游。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跟着老师到处走，除了坐船的时候感觉新鲜，也没多少印象了。”
莫妮卡笑了笑，打趣道：“坐船有什么好新鲜的，千老师就是在河边长大的吧？对了，那现在再来一次，千老师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吗？”
“我虽然在河边长大，家里以前还有条渔船，但说实话基本没跟水打过什么交道，这辈子坐船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不过每次坐船身处大江中央，看两岸青山往后倒退，那江阔云低的感觉……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确实，刚才坐船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呢。坐游轮的时候视线比较高，平板渡船那种站在水平面以下，以低视角观察江面的感觉的确很不错，以这样的视角去看，水面波纹荡漾，青山的倒影也跟着摇晃，才感觉自己真的读懂了语文课本上那些文人描写的景色。”
莫妮卡长叹一声，举头远望，视线穿过林子的缝隙，落在缓缓流淌的江水上。
千夜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还真能跟自己聊得上来，丝毫没有牵强。
他顿时来了兴趣，颇有种山高流水遇知音的兴奋感。
“其实仔细想来，这洲上也还是有些不错的风景的。在岸上时也总能看到。”
“你是说……枫树？”
“对的，虽然没有层林尽染的那种感觉，但恰恰又给人一种寒梅腊雪的感觉，混在这常绿林中美得更加显眼了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