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
在听说山上有五步蛇时，几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兴致勃勃地讨论遇到五步蛇被咬该如何应对。
那时他们的定论是，别跑五步，也别试着学僵尸跳卡bug，老老实实等着，让人去喊大人。
后来年纪增长，阅历增多，千夜知道了五步蛇的五步跟含笑半步癫的半步其实是不一样的，的确不能学华夫人一样僵尸跳。
也知道了蛇的毒液主要成分是蛋白质，被咬的话，可以试着用火烧伤口，破坏蛋白质结构。
现在他也想到了这点。
慌了两秒，他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用力按住虞锦心被咬的腿，咽了口唾沫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强装镇定道：“你别慌，这只是保险起见，稍微处理一下。”
他没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的反应已经很好，但还不够好，虞锦心很轻易就看出了他的紧张，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伤口的血不停地流着，哪怕千夜已经用力按住了她的小腿，试着阻止毒液通过血管扩散。
蛇毒中的凝血酶干扰了血液的凝固，等会说不定还会产生血水疱。
另外，就算因为一开始情绪稳定肾上腺素分泌不足，现在这疼痛感似乎也来得太过强烈。
不仅仅是因为火焰炙烤，五步蛇的血循环毒素会溶解肌肉和血管，造成大量组织坏死。
被咬的右腿已经开始出现问题，加上火焰的炙烤，虞锦心疼得满头大汗，整个身子都开始抽搐起来。
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掌，牙齿穿透了皮肤，似乎产生了与骨头的触碰感，嘴角有液体流下，她不敢去确定那到底是口水还是血液，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眼泪划过脸颊，落在手掌上又滑进嘴里。
咸腥，带着点铁锈味，伤口很痛，伤口撒盐的确是酷刑无疑。
忍耐了不到十秒，虞锦心松开了手掌，带着哭腔，颤颤巍巍道：“千夜，我好痛。”
千夜握着打火机的手猛地一颤。
他的手一直都有控制不住颤抖的毛病，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严重，此时更是直接将打火机甩了出去掉在水里。
他慌慌忙忙扑了过去，将落在水里的打火机捡了起来。
咔哒、咔哒、咔哒——
怎么也打不燃。
千夜哭了，嘴唇哆哆嗦嗦，不停念叨着漫天神佛的名字，祈求着他们的帮助。
虞锦心看不下去了。
千夜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小时候被陌生的大人扇了耳光却不哭不闹一言不发，还敢跟人直视就可见一斑。
他从不求谁，不管是因为什么事。
因为家里有些个很迷信的长辈，他也很讨厌神仙，讨厌到在家里看见护身符都要发火翻脸，简直就是产生了应激反应。
虞锦心从未想过他会因为自己变得这般失态，她以为就算自己死在他面前，千夜顶多也就在在她坟前面无表情默默流几滴眼泪，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倾述宣泄。
她一时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在早已记不清次数的循环里，好不容易修成了一次正果，忐忑着、怀疑着，到底只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真的喜欢，才有了他对自己的告白。
现在终于知道了结果，似乎是上天对她怀疑的惩罚，代价便是失去。
她想起来了，今天有人警告过的她的。
所以才会坐在店里突然感到心悸，想要快点见到他，又不敢贸然相见，像是近乡情怯，像是患得患失。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当你害怕时，结果或许就已经注定。
她已经预感到了，这将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循环，这一次的死去，将不会再有下一次。
那个对自己发出警告的人，是不会再给自己更多贪心的机会的。
或许应该满足，但人类是不会满足的生物，不然人类现在还应该是猴子，不会创造出辉煌的文明。
“千夜，我、我好冷……”
她张开哆哆嗦嗦的嘴唇，用尽了力气呼喊。
千夜攥紧了打火机用力将她抱住。
“不，不冷，你一点都不冷！没事的，相信我，会没事的……”
“你听我说。”
虞锦心有气无力的开口，轻轻将他推开些许，抬起颤颤巍巍的手，贪婪而又迷恋地抚摸他的面颊，为他拭去眼泪。
千夜呜咽着，不敢去看她苍白的脸以及下垂的眼睑。
但因为害怕，他强撑着勇气去看她眼睛，要将她的样子永远记住。
“我好像快死啦，这一天来得很突然，但是我好像已经活得够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是个时间的小偷。”
千夜听不懂她的意思，也无心去思考，甚至都记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哽咽着听着。
“虽然还是有点不甘，但是，能偷到那么多的时间，还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还是挺满足的。只是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就好。”
“嗯！”
千夜用力点头，使劲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
“我知道你很倔，怎么劝也不管用的那种，所以我就不劝你不要难过了。但是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要是以后你又遇到让你心动的女孩子了，不用在意我，那不是背叛我，也不是背叛喜欢过我你自己。人总是会变的，不会变的是死人，别的事情我没有资格，但对我的改变，我要求你务必能做到。你也不许再跟她提起我，你知不知道，跟女孩子提起自己的过去，尤其是提以前喜欢过的女孩，不管好坏，一点也不浪漫。”
“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也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
“笨蛋，死亡不是人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啊。所以，所以……”
虞锦心一喘一喘的，已经说不清话了。
千夜立马又剧烈激动起来。
“你不要再说了，再坚持一会！”
他将虞锦心抱起，一边打着急救电话，一边小心翼翼朝山下跑去，心中疯狂暗骂自己不该耽误时间。
他应该一开始就打急救的，聪明如虞锦心，又怎会发现不了那其实是条毒蛇呢？
他那点稳住虞锦心不要紧张加速血液循环的小聪明，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