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竖起一根手指，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舞台上的大屏幕，将他错愕的反应同步播放了出来，全场大笑。
身后，还有个青年推了他一把，吹着口哨起哄。
千夜只感觉头皮发麻，鞋底都快抠出三室一厅。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带着去参加晚会，有个歌手——他不太确定是谁，那时候他年纪太小，只记得主持人在歌手上台前对他一顿狂吹，然后那歌手上台用女声唱了一首很惊艳他，但忘了歌词和歌名的歌。
唱到一半，歌手下台跟观众握手，当时千夜跟母亲吵了架，心情很不好，就双手抱胸板着个脸，在狂热的人群中可谓是很不给面子了。
他一点也不想跟人握手，那时候也对音乐一点兴趣也没有，别说只是握个手了，就算是送什么签名照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只觉得麻烦。
偏偏那歌手就直冲他走了过来，朝他伸出了手。
千夜人不美心也不善，但还不至于无端让人下不来台，只好板着个脸，像是个商界大佬一样面无表情伸出手，在一群狂热的观众中像个异类。
要说什么心情嘛，那就是……
这唱女声那么好听的歌手，他的手好糙啊，甚至不比乡下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一辈差多少，割裂感实在是太强了。
现在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割裂感，很强的割裂感，一点也没有惊喜的感觉。
他思考着该如何拒绝。
这时，莫妮卡突然站了起来，提起裙子冲着镜头微微屈膝低头行礼。
千夜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莫妮卡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华丽的连衣舞裙，舞裙上有不少镂空花纹，贴了许多亮片，用腰链束腰，将纤细的身材勾勒。
不知道是不是近看看多了，坐在身边那看没多大感觉，但从大屏幕上看，却是感觉十分耀眼迷人。
全场欢呼声中，莫妮卡走上了舞台。
她站在上面，聚光射灯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部打在她身上，伴随着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身上舞裙的亮片都会像有生命一样一闪一闪的，像是一条游移中的蛇……
不，千夜不喜欢蛇，换个说法。
说是龙似乎气质不太搭，那就……羽蛇神？
她站在那，光芒万丈，就连千夜都有种错觉，仿佛她就是全世界。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用羽蛇神来形容似乎挺合适？就别管什么于身为长物，于世为闲事了。
就好像她真的是什么国际巨星一样，台下的欢呼不断，狂热得让人有些窒息，千夜暗戳戳地想着，这要是真的闹出什么昏阙事件的话那就太魔幻了。
突然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呢。
莫妮卡笑着挥了挥手，随后虚压一下。
很快，全场便安静了下来。
莫妮卡回头看了眼乐队，靠得最近的键盘手冲她竖起大拇指表示准备OK，她又看向大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她坐在公园的单杠上，背对着镜头微微仰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身前是一个山脚下的城镇，公园就坐落于山丘顶端。
这本来没什么，但夕阳将她蓬松的染成棕黄色的头发染上了一层光晕，看上去很梦幻朦胧，强化了孤单的感觉。
千夜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一时五味陈杂，不知是该愤怒，该怀念，还是该悲伤。
来不及想那么多，莫妮卡已经凑近了麦克风，轻声哼起了某段旋律。
与此同时，舞台上突然出现了金鱼的全息投影，在她面前游来游去。
随后，是键盘手的弹奏。
大概初听的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段柔和的前奏几秒之后就会突然爆发出震耳的人声吧。
千夜深吸口气，做好了准备。
可是那人声的爆发始终未来。
莫妮卡依旧“嗯哼嗯哼”哼着前奏，一手按着固定式麦克风，跟着节奏点头，身体微微摇晃，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弄面前的金鱼。
键盘手也始终重复着那几秒的旋律，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动作精准的重复，若非莫妮卡的动作一直在变，千夜都要怀疑自己进入了时间循环。
他迷惘四顾，却发现观众们都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的期待并没有因为几秒的音乐重复了几十上百次而有变化。
他突然觉得有点恐怖，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鬼物。
或许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活人。
他们或许是某个音乐现场的观众，死在了一场事故中，对音乐的执念让他们成为了这里的亡魂什么的……千夜瞬速脑补出了一场电影剧情。
有点像《博物馆奇妙夜》？但他不觉得自己有男主那么好运，他坚定的相信，如果自己走进那个剧本，霸王龙要吃的肯定是他而不是肉块或者其他观众。
至于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音乐场馆……鬼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呢？
他又看向罗兰和罗岚，两人倒是没有其他观众那种诡异的笑容，脸上虽然也有期待，但不似其他人那般强烈。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尝试跟两人交流比较好。
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代表就安全，也许是精英怪呢？
于是，他开始试着寻找一条离开的路线，要尽可能的不会惊动其他人。
左右寻找了半天，他找到了一条不错的路线，运气好的话最多只会触碰到三五个人。
深吸口气，他站起身来，最后朝舞台上看了一眼。
然后他抬起的脚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样，定在空中。
莫妮卡依旧点着头晃着身子哼唱，注意力却是已经不在全息投影的那条金鱼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两人视线对上，她露出开心的笑容，冲着他招了招手。
聚光灯打在她酒红色的头发上，没有了往日里那种黯淡的感觉，在蓬松的头发上，有一层神圣的光晕。
让她的美丽变得只剩纯洁与美好，叫人升不起亵渎的心思。
她笑着，笑得那么开心天真。
就像是从那部叫《向阳处的她》的电影里走出的女主角。
千夜看过很多霓虹电影，尤其是青春剧，要说哪部电影留给他的印象最深很难说，但要说角色的话，《向阳处的她》的女主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甚至远超了砂糖佐藤健。
不仅仅是因为他当时的女朋友也自称是只猫。
看过《向阳处的她》，还有哪个猫女孩能留在他心里呢？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站在莫妮卡身边，不知何时多出的另一支固定麦克风后面。
“嗯哼嗯哼嗯哼……”
莫妮卡哼唱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比他矮了一截，看上去很可爱。
他扯开嗓子，近乎是吼一般唱了出来。架子鼓乐手无需多说，很默契地跟上了鼓点。
“如果我们都能更老一些，那该有多好？”
“那我们就不必等非要等这么久。”
他觉得这开头的歌词其实是跟电影很不搭配的，就是因为老了，作为猫的女主才寿命到头，给他发了刀子。
“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生活，那该有多好。”
但是，对于后面的歌词，配上电影里男女主一起生活的画面。
真是让他这个最讨厌情情爱爱的人，也对恋爱产生了无限憧憬。
“在这世界某处只属于我们的地方。”
尤其是这一句，对他这个社恐独狼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幻想。
“你知道那一切都将会更美好。”
是的，没错，那实在是太美好了。
美好到让人想起另一首《明天你好》的歌词：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如果我们还能互道晚安并相守在一起。”
曾经的猫女孩女友，他每天都会对她说晚安，这是他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外，坚持最久的习惯。
“如果我们能一起睁开双眼，在每个全新的早层。在共度了一整天，我们仍能一整夜都紧紧相拥着彼此那该有多好。”
真是太好了啊，不然又怎么会对虞锦心求婚呢？
在现实中一定会失去，只好逃避在幻境里，不惜迷失了自我，也要自欺欺人得到。
“如果我们总是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唯有在梦幻之中，才不会有现实的烦恼。
她会耐心地听你分享，你的所有奇怪脑回路的乐趣，她全都接受，与你一起微笑着去体验，去感受。
虞夭夭不会理解他功成名就后想要逃走的想法，他也不会允许。她是个皇帝，该待在朝堂上，而他只是个游戏人间的闲人。
刀白薇想要取悦他，却总是那么笨拙，学着那些他根本感动不了的方式，除了身体上的享受，带来的全是令他自己都感到恶心的逢迎。他想逃避，也想放过她。
莫妮卡是个不错的朋友，他很喜欢，但更害怕会失去，所以要保持距离，不想看到她和自己，也会有像自己母亲那样的时候。
他看腻了母亲一次又一次跟男人吵架的样子，爱情的保质期太短了，他不相信有不会变质成毒药的爱情。
虞锦心是可怜的，她是个短暂的体验品。
她也是幸福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算不上是被施舍的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