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燕玉推开书店大门走进，门口的收银台后面并没有人，但书店内部有歌声传了过来。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不是崔健的那版经典，而是林大仙的翻唱，不过就算是这版也已经很老了。
恰巧，燕玉还真听过这歌，两版都听过，比起崔健那版他更喜欢林大仙的。
她感觉有点惊喜，好奇地朝里头看了看，通过书柜间的缝隙，看到有影子晃来晃去。
于是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翼翼，捂着胸口，像是花痴，又像个小贼，怪怪的。
凑到声源旁的书柜后，她缓缓探出头，水灵灵的眼睛突然瞪大。
书柜后是她常坐的那个台子，上边摆着一个老式的磁带播放机，声音正是从这里面发出。
贴墙带台子的书柜与立式书柜之间有一米来宽的过道，一个双手缠满了纱布的青年提着两个酒瓶子，不知是闭着眼睛还是眯着眼，身体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摇晃晃，醉意朦胧的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要摔倒。
老板这是在跳舞吗？燕玉疑惑地看着。
等了一会，磁带播放完毕，音乐骤停。
千夜又摇晃了一会，大概是少了音乐感觉很不得劲，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举起左手的酒瓶灌了一口，发现是空的，又换右手，还是空的。
他又“啧”了一声，下意识就想把空酒瓶扔到坐台上。
燕玉见状，顿感心疼，但又不敢惊呼，只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千夜这才注意到她的出现，将酒瓶夹在腋下，提起磁带播放机，朝她偏了偏下巴往收银台走。
那播放机往柜台上粗暴一放，千夜走到门口，将两个玻璃酒瓶用力砸进了垃圾桶里，发出一阵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回到收银台内部坐下，千夜点了根烟叼上，将磁带取出，一边用一支笔插到磁带的小孔中进行倒带复位，一边眼皮也不抬对着燕玉问道：“这破学校的风气，终于发展到连女生也喜欢当古惑仔了吗？”
燕玉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打了石膏挂在胸口的左手，上面画着各种涂鸦，有人下井字棋，有人签艺术签名，还有人写些不知道从哪抄来的非主流句子。
幸运的是，好歹还是有个人写了句早日康复的祝福，不然那些非主流的情情爱爱句子未免也太煞风景了一点，简直就像是被霸凌了一样。
燕玉撇了撇嘴。
“才没有。”
“哦。”
千夜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又转了一会，缠着纱布的手很不灵活多次出错，他有点恼羞成怒了，一把将笔扔掉放下磁带，叹了口气又问：
“说说看，怎么搞的？”
燕玉觉得有些奇怪，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千夜抬了抬自己缠着纱布的双手：“无聊，没事可做，随便问问。”
“哦……跟男孩子打架不小心摔的。”
千夜来了兴致：“被摸屁股了？”
“哈？”燕玉满脸懵逼。
“难道不是吗？我以前在这个学校读书的时候，宿舍里就有几个男生很喜欢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偷摸女孩子屁股。”
说着，千夜很是不屑的冷笑一声，老气横秋道：“唉！所谓重点中学，其实也不过如此啦。学校这种地方基本都是一样的，进去的时候是文盲，出来了就是流氓，斯文败类嘛，就是这么来的。”
燕玉觉得他说得有点过分，但又很有道理，以她自己的经历来说，确实不太好反驳。
不止是那些讨厌的男生，还有女生们，也总是传言谁谁谁是卖的，谁谁谁不干净，将某些人给孤立。
虽然这事没轮到她，但有时候看着其他女孩子议论，还真是有够让人害怕。
她沉默了一会，小声道：“考进好学校就好了。”
“什么？”千夜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夸张。
燕玉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没听清，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千夜又表情夸张，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说道：
“你不会以为考进重点高中，同学就都是文明人了吧？”
燕玉一愣，结结巴巴道：“难、难道不是吗？”
千夜冷笑，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当然不是。初中好歹还是九年义务教育，学生年少无知不懂事，老师嘴上说说但不到原则问题并不能对学生怎样，基本都跟保姆一样生怕出问题。到了高中的话……”
千夜顿了一下，指了指南区的重点高中。
“你们初中生打架也是放了假在学校外边约架，一个个喊得狠，一放假全跑网吧了谁有功夫打架。我初中三年每次放假都有人喊着打架，结果我知道的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在食堂吃饭，一个疯子拿着金属餐盘把坐我旁边那个爆了头，另一次是一群人去网吧刚好碰到了个仇家落单顺便揍了一顿。”
“那高中呢？”燕玉有些紧张地问。
“高中啊。”
千夜仰头眯起眼，表情略带唏嘘。
“有一次，其他宿舍的人直接满身酒气，拖着刀凌晨一两点闯进我们宿舍，用刀片一个个把人拍醒问话，要找人麻烦。虽然最后并没有打人，但一群喝醉了酒怒气上头的少年郎，手上还有刀……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听说过吧？”
燕玉打了个哆嗦，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就算考上了好学校也还是不得安宁吗？那读书让自己变得优秀，不能改变也不能更换自己身处的环境的话，读书又有什么用呢？当更高级一点的牛马吗？
千夜见她一脸害怕的模样，心中得意地笑着，面上装出关心祖国花朵的热心模样，装模作样分享着自己的经验和建议。
“上学读书呢，老师是最喜欢不惹事的乖宝宝了，乖宝宝要是受了委屈还能自己憋着那就更好不过。但他们不一定关心你的心理健康，也不在乎你的心理阴影会对日后造成多大影响。所谓成长呢，就是已有的三观破碎然后重新竖立，《麦田里的守望者》你看过的吧？”
燕玉摇头。
“好吧，其实我也没看过，不过这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难道你要说的话跟这本书没有关系吗？”
“谁知道呢？”千夜耸耸肩，不以为意道：“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的，知道有那么回事就够了，聪明人会从一滴水里知道整个太平洋，而笨蛋看到一条河甚至都不会去想水要往哪里去又要从哪里来。”
燕玉想到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此高大上的问题，肯定跟眼前这个不着调老板嘴里的话没关系，这应该是那些了不起的哲学家才会说的话题。
“人生呢，总是这样的，小时候教你善良、正直、热心、勇敢……巴不得把所有的美好品质都教给你，让你做个圣人，然后在你长大后又叫你全部忘掉，说好听点叫和光同尘，说现实点叫自甘堕落流于庸俗。”
千夜掐灭了香烟，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烟灰，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心》来递到她的面前。
“所以，别听那些老家伙的话了，人类会进步就是因为年轻人不听老家伙的固执，读万卷书永远不如行万里路，等你什么时候走完了万里路再来看书吧，这本书送给你，好好学着点。好了，现在出去吧，再也别来了，年纪轻轻读什么文学，书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不过是作者动动笔的事情，你一点阅历也没有，要是真信里作者想让你知道的破道理，以后是要栽跟头的。”
燕玉被他推着走出了书店，她站在隔壁的奶茶店门口愣愣出神，好一会低头看了眼捧在怀里的《心》，她看着那作者的名字，想起了他的另一本书。
那本书叫《我是猫》。
在这本书的结尾，猫公似乎是在一个寻常午后不小心掉进了酒缸淹死，最后一句是以猫公自述的口吻这样写的：
死后就可以得到真正的太平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叮铃铃——
燕玉推开书店大门走进，门口的收银台后面并没有人，但书店内部有歌声传了过来。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不是崔健的那版经典，而是林大仙的翻唱，不过就算是这版也已经很老了。
恰巧，燕玉还真听过这歌，两版都听过，比起崔健那版他更喜欢林大仙的。
她感觉有点惊喜，好奇地朝里头看了看，通过书柜间的缝隙，看到有影子晃来晃去。
于是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翼翼，捂着胸口，像是花痴，又像个小贼，怪怪的。
凑到声源旁的书柜后，她缓缓探出头，水灵灵的眼睛突然瞪大。
书柜后是她常坐的那个台子，上边摆着一个老式的磁带播放机，声音正是从这里面发出。
贴墙带台子的书柜与立式书柜之间有一米来宽的过道，一个双手缠满了纱布的青年提着两个酒瓶子，不知是闭着眼睛还是眯着眼，身体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摇晃晃，醉意朦胧的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要摔倒。
老板这是在跳舞吗？燕玉疑惑地看着。
等了一会，磁带播放完毕，音乐骤停。
千夜又摇晃了一会，大概是少了音乐感觉很不得劲，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举起左手的酒瓶灌了一口，发现是空的，又换右手，还是空的。
他又“啧”了一声，下意识就想把空酒瓶扔到坐台上。
燕玉见状，顿感心疼，但又不敢惊呼，只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千夜这才注意到她的出现，将酒瓶夹在腋下，提起磁带播放机，朝她偏了偏下巴往收银台走。
那播放机往柜台上粗暴一放，千夜走到门口，将两个玻璃酒瓶用力砸进了垃圾桶里，发出一阵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回到收银台内部坐下，千夜点了根烟叼上，将磁带取出，一边用一支笔插到磁带的小孔中进行倒带复位，一边眼皮也不抬对着燕玉问道：“这破学校的风气，终于发展到连女生也喜欢当古惑仔了吗？”
燕玉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打了石膏挂在胸口的左手，上面画着各种涂鸦，有人下井字棋，有人签艺术签名，还有人写些不知道从哪抄来的非主流句子。
幸运的是，好歹还是有个人写了句早日康复的祝福，不然那些非主流的情情爱爱句子未免也太煞风景了一点，简直就像是被霸凌了一样。
燕玉撇了撇嘴。
“才没有。”
“哦。”
千夜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又转了一会，缠着纱布的手很不灵活多次出错，他有点恼羞成怒了，一把将笔扔掉放下磁带，叹了口气又问：
“说说看，怎么搞的？”
燕玉觉得有些奇怪，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千夜抬了抬自己缠着纱布的双手：“无聊，没事可做，随便问问。”
“哦……跟男孩子打架不小心摔的。”
千夜来了兴致：“被摸屁股了？”
“哈？”燕玉满脸懵逼。
“难道不是吗？我以前在这个学校读书的时候，宿舍里就有几个男生很喜欢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偷摸女孩子屁股。”
说着，千夜很是不屑的冷笑一声，老气横秋道：“唉！所谓重点中学，其实也不过如此啦。学校这种地方基本都是一样的，进去的时候是文盲，出来了就是流氓，斯文败类嘛，就是这么来的。”
燕玉觉得他说得有点过分，但又很有道理，以她自己的经历来说，确实不太好反驳。
不止是那些讨厌的男生，还有女生们，也总是传言谁谁谁是卖的，谁谁谁不干净，将某些人给孤立。
虽然这事没轮到她，但有时候看着其他女孩子议论，还真是有够让人害怕。
她沉默了一会，小声道：“考进好学校就好了。”
“什么？”千夜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夸张。
燕玉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没听清，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千夜又表情夸张，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说道：
“你不会以为考进重点高中，同学就都是文明人了吧？”
燕玉一愣，结结巴巴道：“难、难道不是吗？”
千夜冷笑，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当然不是。初中好歹还是九年义务教育，学生年少无知不懂事，老师嘴上说说但不到原则问题并不能对学生怎样，基本都跟保姆一样生怕出问题。到了高中的话……”
千夜顿了一下，指了指南区的重点高中。
“你们初中生打架也是放了假在学校外边约架，一个个喊得狠，一放假全跑网吧了谁有功夫打架。我初中三年每次放假都有人喊着打架，结果我知道的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在食堂吃饭，一个疯子拿着金属餐盘把坐我旁边那个爆了头，另一次是一群人去网吧刚好碰到了个仇家落单顺便揍了一顿。”
“那高中呢？”燕玉有些紧张地问。
“高中啊。”
千夜仰头眯起眼，表情略带唏嘘。
“有一次，其他宿舍的人直接满身酒气，拖着刀凌晨一两点闯进我们宿舍，用刀片一个个把人拍醒问话，要找人麻烦。虽然最后并没有打人，但一群喝醉了酒怒气上头的少年郎，手上还有刀……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听说过吧？”
燕玉打了个哆嗦，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就算考上了好学校也还是不得安宁吗？那读书让自己变得优秀，不能改变也不能更换自己身处的环境的话，读书又有什么用呢？当更高级一点的牛马吗？
千夜见她一脸害怕的模样，心中得意地笑着，面上装出关心祖国花朵的热心模样，装模作样分享着自己的经验和建议。
“上学读书呢，老师是最喜欢不惹事的乖宝宝了，乖宝宝要是受了委屈还能自己憋着那就更好不过。但他们不一定关心你的心理健康，也不在乎你的心理阴影会对日后造成多大影响。所谓成长呢，就是已有的三观破碎然后重新竖立，《麦田里的守望者》你看过的吧？”
燕玉摇头。
“好吧，其实我也没看过，不过这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难道你要说的话跟这本书没有关系吗？”
“谁知道呢？”千夜耸耸肩，不以为意道：“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的，知道有那么回事就够了，聪明人会从一滴水里知道整个太平洋，而笨蛋看到一条河甚至都不会去想水要往哪里去又要从哪里来。”
燕玉想到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此高大上的问题，肯定跟眼前这个不着调老板嘴里的话没关系，这应该是那些了不起的哲学家才会说的话题。
“人生呢，总是这样的，小时候教你善良、正直、热心、勇敢……巴不得把所有的美好品质都教给你，让你做个圣人，然后在你长大后又叫你全部忘掉，说好听点叫和光同尘，说现实点叫自甘堕落流于庸俗。”
千夜掐灭了香烟，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烟灰，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心》来递到她的面前。
“所以，别听那些老家伙的话了，人类会进步就是因为年轻人不听老家伙的固执，读万卷书永远不如行万里路，等你什么时候走完了万里路再来看书吧，这本书送给你，好好学着点。好了，现在出去吧，再也别来了，年纪轻轻读什么文学，书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不过是作者动动笔的事情，你一点阅历也没有，要是真信里作者想让你知道的破道理，以后是要栽跟头的。”
燕玉被他推着走出了书店，她站在隔壁的奶茶店门口愣愣出神，好一会低头看了眼捧在怀里的《心》，她看着那作者的名字，想起了他的另一本书。
那本书叫《我是猫》。
在这本书的结尾，猫公似乎是在一个寻常午后不小心掉进了酒缸淹死，最后一句是以猫公自述的口吻这样写的：
死后就可以得到真正的太平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