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从南走到北,还要从白走到黑。”
又是几场秋雨过去,天气已经逐渐凉了下来,路上行人全都穿上了外套,偶尔见到还穿裙子的女孩子,裙子底下也裹着高丹(丹尼尔数,衡量丝袜厚度与透明度的单位)数的丝袜。
在这个下了毛毛雨的阴抑日子里,裙子也好,丝袜也罢,还有小皮鞋,都失去了它们原有的,对男人们的吸引力。
女孩子们走过湿漉漉的街道,不时会踩到一块松了的地砖溅起脏水,又或者哪个司机很没素质开着车没有减速地路过,将路面上小水坑里的水溅得飞起。
千夜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头戴一顶黑色的雷锋帽,手上是打了铆钉的皮手套,慢悠悠骑着车从大坝方向回来。
身后绑着一个小水箱,脚下挂着一根可伸缩的崭新鱼竿,明显是晨钓归来的样子。
他哼着歌,在早上有些凌乱的狭窄老街上慢悠悠挤着前进,一点也没有平时会有的不耐烦模样,看着很是惬意。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前方又有轿车被摆摊的大妈堵住,两辆轿车被两边的摊子夹在路中间,谁都没法过去,谁都没法倒退,因为后面也挤满了车。
千夜干脆熄了火,摘下耳机让音乐外放,摘下手套戳了戳湿热的双手,掏掏耳朵趴在车头上看着前面的人吵架,满脸乐呵。
“要爱上我就别怕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想有人跟随。”
音乐缓缓播放着,崔健那粗犷豪放的嗓音没多久就引来了一个路人大叔的注意,他提着一条宰好的鱼凑到摩托车旁,假装站着看戏听了一会,摸出烟盒自己叼了一根,给千夜递了一根。
“老弟,这崔健啊?”
千夜接了烟直接叼嘴里,掏出打火机先给摸打火机的大叔点上。
“是啊,崔健,《苦行僧》。”
“哦哟,现在还有人听崔健啊,少见了,以前我还喜欢他的摇滚版《国际歌》呢。”
“咳——”千夜被烟呛住,猛地咳了起来。
大叔抽着烟,面上专心于看戏,耳朵却是又凑近了几分。
千夜缓过劲来,张了张嘴,想说你说的那个是唐朝,人家是一个乐队,但仔细一想,还是别多说了。
万一人家聊上劲了,跟一个一知半解的普信大叔聊天很尴尬的。最主要的是,这大叔好像还真能跟自己聊几句,不小心上头的话又多了个弃之可惜但又不想深入的朋友。
总之就,心里挺矛盾的。
他猛地吸了口烟,回头看了一眼。
“哎呀,这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我还是换条路算了。”
说着,他发动车子调头,缓缓从身后两辆轿车的缝隙挤了过去,下了坡在三叉路再度调头,走下方的沿河路往书店方向驶去。
大叔挠了挠头看着他远去,有些可惜地咋了咋舌,他其实是想看看千夜有没有钓到桂鱼,考虑买一条来着。
“我只想看到你的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我不愿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愿与任何人作对。你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嘞嘞嘞……”
音乐依旧重复播放着,走沿河路虽然要绕不少远路,但宽敞了不少,他加快了车速,冷风呼面很是潇洒,忍不住加大了声音,扯着嗓子嘶吼。
“假如你看到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回到店门口,歌声回到开头部分,千夜停好了车,拔掉耳机停下音乐,嘴里哼着“嘞嘞嘞”提着东西绕到正门,推门走了进去。
书店只有厕所没有厨房,但是隔壁的小吃店有,莫妮卡经常兴起了就会买些食材去借厨房做饭,他将装着两条草鱼的水箱放在门口,拿着鱼竿走进收银台随手扔在桌子底下,脱掉帽子和大衣,在私人柜子里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张《假行僧》的黑胶唱片。
这才发现,原来这歌不叫《苦行僧》,自己跟那个一知半解的大叔好像没太大区别。
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也没其他认识的人听到,以后记得改口,无事发生。
千夜翻出唱片机开始播放,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将双腿架在桌面上,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打着节奏,眯着眼睛晃着腿,跟着节奏点头,满脸享受。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他跟着音乐节奏点头,心说崔健的摇滚还是一绝,无可取代的一绝——除了《花房姑娘》。
那太粗犷了,提到姑娘,他还是更喜欢林大仙的华丽。
咚咚咚——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脆而急促的声音不断靠近。
千夜抬了抬眼皮子,看到莫妮卡端着个碗走了过来,他微微皱眉,心说这娘们又搞什么幺蛾子?
“给。”
莫妮卡走入收银台,将碗递到他面前,千夜低眸看了眼,碗里装着清澈的液体微微晃荡,再抬眸看了看莫妮卡,她笑意盈盈看着自己,似乎有点期待的模样。
他抽了抽鼻子,没有闻到酒味。
“这什么?”
“水啊,你喝不喝?”
千夜有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点瘆得慌,想说我不喝,但突然觉得有点渴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接了过来,咕咚咕咚,三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他抹着嘴把碗递回去,一边问:“干嘛用碗……唔!”
话没说完,嘴巴被什么给堵住,他瞪大了眼。
这温热柔软的触感来得太突然,他的脑子一下子宕了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呼——”
好久好久,也许也只有几秒钟那么久。
莫妮卡挪开嘴巴,呼出一口滚烫的,带着香甜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他愣愣地看了过去。
莫妮卡舔着嘴唇,冲他抛了个媚眼,这让千夜感觉很魔幻,像是没睡醒,像是走进了什么暧昧片段的电影里。
“钓到鱼了吗?”
她问。
千夜呆呆点头。
“太棒了,我就知道得给你找点事情做,一举两得,我真是个天才不是么?”
千夜还是点头,想起自己该甩臭脸色的时候,都没了兴致,认命般装作还没回过神的样子。
“想吃什么做法?”
他沉吟两秒。
“一条清蒸,一条煮豆腐汤。”
“好,都听你的。”
莫妮卡走出收银台,将隔壁借来的碗放在水箱上,抱起来朝隔壁走了过去。
一分钟后。
砰——
千夜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恼羞成怒的声音:“草!”
堂堂立志要当油腻中年大叔兼老流氓的千夜同志,今天反被女流氓给调戏魅惑到了,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不惜在店里无能狂怒,失态的大吼出声。
这一嗓子便吓到了外面的路人,有小姑娘发出了惊呼。
千夜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街对面行进中的大队伍。
他走到门口,看到穿着校服的初中生源源不断从店门前走过,每隔几十人就扛着一杆班旗。
他扯着嗓子问了一句,有个经常来店里的男生笑着说他们是要去野炊。
千夜的嘴角便抽搐了两下,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逼学校怎么总是喜欢挑个坏天气搞户外活动啊?”
想当年,校长自称顶着教育局的压力带他们出去野炊,也是个大阴天,也下了毛毛雨。
似乎今天这帮小鬼也是纯步行。
也不知道他们发现自己要走个好几十里来回,只是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做饭后,还笑不笑的出来。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会,看到左臂上还绑着固定板,戴着像手套一样东西的燕玉出现,突然觉得兴致缺缺转身回到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