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是我熟悉滴双眼,陌生滴感觉一点点,但是他滴故事、我怀~念~”
千夜哼着歌将车停好,手指甩着钥匙环回到店里,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店里看不到人,大概莫妮卡又在二楼看书,千夜没有管她,直接回到收银台。
找出《大地》的国语版唱片播放,把皮夹克挂在王の宝座上,千夜一屁股在他花了大价钱淘来的老板椅上坐下,脖子一仰,嘴角噙着笑,双手一搭一搭地打着节奏,闭上眼睛享受音乐。
过了一会,莫妮卡拿着一本《爱在紫荆花开》出现,她踩着一双恨天高,噔噔噔快步走到千夜面前,有些用力的把书拍在他面前。
千夜皱眉抬起眼皮,第一遍都还没听完就被打断,明显有些不悦。
“原来你的真名叫***啊。”
莫妮卡用力将三个千夜早已不愿回想的字给说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普通,普通到庸俗的名。你很轻易的就能在千夜的同龄人里找到一大堆类似的名字,每一个命名者都为自己想出如此一个文雅的感到骄傲,骄傲到不管套用这个女性化名字的竟然是个男孩。
千夜瞪大了眼睛,目光下移落在那本书上。
花了好一会时间,他才想起来,这本书是他所有的藏书中仅有的一本签名书。
作者很骚包的,用每一个买书的人名字里的字当开头,写了一句寄语,然后写上“赠某某某”,最后才是他自己的签名。
日月可鉴,当初他买这本书纯属是去凑热闹的,买回来后因为高中没时间,一直放在书柜上吃灰,只因为同学说这书是刘备才翻过一下。
听说这书写的是新时代的独生女,但他只记得“直捣黄龙”什么的,哪怕是以纯洁的高中生视角来看,也算不上什么刘备,很是让人失望——
千夜还记得,当初买这书时看到哪个写手在杂志上谈文学创作,说什么性是文学的必要云云,看了这一段之后就觉着,难怪这作者卖书还得跑学校里一个班一个班推荐。刘备都写的那么含蓄简短,就跟想谈恋爱又怕被草,于是只敢嘴上说说玩暧昧一样。
正经小说家谁不是书店摆张桌子椅子一坐,等着读者自己排队来合照,签名签到手抽筋的啊?
他拿起那本书,看了看封面,在偌大的艺术字体书名下写着两行字:
揭露男人隐秘,直探欲望深渊。
讲述一个男人与三个半女人的故事。
很没吸引力的话,“揭露”“直探”什么的,看到这类字眼他就觉得毫无兴趣,倒也不是觉得尽吹牛,只是吧……人与人毕竟是不同的,其他读者觉得很真实的东西他可能会觉得很幼稚,恰好这种情况还经常出现。
也不见得是真的幼稚,就是他这人脑回路不太一样。
他皱了皱眉,又看向封面上方。
写着:一部记录“独生子女时代”变革和阵痛的长篇小说。
啊,对味了。
千夜瞬间想起自己的高中地理老师,一个很喜欢讲着讲着就开始扯东扯西,很幽默的中年男人。他无数次抱怨过计划生育的问题,比如作为老师生二胎就要丢工作什么的。
看得出他很想再要一个孩子,不过他生的是一个儿子,跟生女儿的《紫荆花》作者比起来好像……唔,这话题不能细聊。
如果这作者写的是独生子的话,千夜觉得自己可能会很感兴趣,可惜是独生女。
翻都没翻一下,千夜把书扔回桌面上,垂着眼帘打了个哈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勾八,这破书哪来的?”
莫妮卡笑意盈盈看着他不说话,看他能如何装下去。
千夜笑了笑,带着点冷意。
“你看看这封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博眼球的破玩意,这种烂书留着它作甚?我看还是直接烧了吧。”
说着,千夜便伸手去拿自己的大号烟灰缸,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
虽然这不是什么《夏目友人帐》之类的世界观,被人知道本名就等于被拿捏住了命脉。
但是,留着这么本记着自己本名,还用名字写了段很矫情的寄语的书,真的很让千夜感到膈应。
咔哒。
千夜点燃打火机,火苗触碰到书页,绿色的封皮立马被烧焦,发出难闻的臭味。
千夜眼皮微抬,莫妮卡双手环抱看着他,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难道她已经拍照了?】
千夜心中一个咯噔,突然又觉得这老古董就这么烧了也怪可惜的。
但又一细想,就算她拍照了又能如何?大不了自己死不承认就是了,甚至还可以污蔑是她自己写的,书才是铁证。
如此一想,他被自己名字恶心到的感觉好了许多,放下打火机,一张一张将书页撕了二十来张下来,将之撕成小块的碎片扔在烟灰缸里,再度点火很快就顺利燃烧起来。
他继续撕着书页,不急不缓往烟灰缸里增添新的燃料。
莫名的,他想到了自己烧日记的场景,感觉自己又杀死了自己一次。
每一次焚烧掉跟过去有关的东西,都是在抹杀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记忆这玩意很奇怪,有的东西你以为很重要,过了几年就没了印象,有的东西你觉得转头就忘,过了几十年还是会突然想起。
很多的记忆都需要载体,日记、书本、常用的物件……乃至是人。
他感觉有点悲伤,不知不觉间眼睛有点发酸,将整本书给烧了个干净。
烟灰缸内,温热的纸灰仍旧保持着纸张的模样,依稀可见上面的文字。
「*是多情泪。」这是第一句寄语。
他不喜欢这话,从第一次见就不喜欢。
他觉得自己是个骄傲的人,应该要很坚强,甚至有点冷漠,多情泪是什么鬼东西?
但是,模糊的视线似乎不会骗人。
“呼——”
莫妮卡突然张口,俯身凑到烟灰缸旁,猛地一用力将纸灰吹散,弄得收银台里到处都是。
“你她娘的有病吧?”
千夜如炸毛的狸猫一般跳了起来,尖着嗓子大喊。
“哎呀,烧都烧了,还管它做什么啊?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吧,会很抑郁的。”
莫妮卡没心没肺笑着。
“反正又不是你自己打扫。”
千夜一愣,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收银台。
“行了,别多想了。上午的鱼汤我还给你留着呢,你先喝点?”
不等他回答,莫妮卡走向了隔壁小吃店。
千夜愣了一会,转身拿起收银台角落的扫把。
过了一会,莫妮卡端着鱼汤走进来,看他仔细打扫着,有些惊讶。
“我自己的心情和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
千夜头也不抬,一下一下仔细扫着。
莫妮卡从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不禁恍惚了一下,随后将装着豆腐鱼汤的碗轻轻放下,笑着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那你慢慢来,时间还多着呢。”
走出店门,沿着街道走出几十米,莫妮卡忽然顿步,仰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鼻子用力抽了抽。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