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卢檵侧目，满脸写着不信。
“老子那么牛逼一人，不搞点腥风血雨出来统治世界，还遵守着普通人的世界规则打工赚钱，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的暴力解决九成九以上的问题，却还处处自缚手脚讲道理，岂不是很委屈？”
卢檵心说看样子你自己也知道，你在我们腥风血雨会的人眼里有多离谱啊。
他沉思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你这么牛逼的人，追求是什么？”
“你干嘛问这个？”
“好奇，随口问问。那什么玄幻小说里不是经常提到嘛，寻道什么的，就是没个人说说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千夜嘴角扯了扯，面露嫌弃。
“你来这那么久了，难道就没有读过《道德经》吗？开篇第一句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道可道，非常道。张口闭口谈道的人，全都是大忽悠啊。”
“呃……”
卢檵挠了挠头，心说这六个字我到现在都还没懂到底是个啥意思，但又不好意思承认。
“不过说到追求的话……倒是有的。”
千夜话风一转，低着头沉吟起来。
卢檵面色一肃，期待下文。
“魔武的概念你清不清楚？就是低中高魔和武之类的说法。”
卢檵摇头。
“魔指普及度，武指战力高低。用科技打比方的话就是……比如手机吧，高魔低武，所有人都有手机，但都是大哥大，低魔高武就是成千上万人里可能只有一个人有手机，但他的手机是《三体》里智子那种水平的超级计算机。”
卢檵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明白。
千夜继续：“像武侠小说，就可以视作是中魔低武，大部分的修仙小说是高魔或者中魔的高武小说，动不动就是一个眼神堪比歼星舰。”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卢檵一愣，心说你开什么勾八玩笑，你要真有那么猛的话谁还敢觊觎所谓的万王之王的秘密啊。
千夜看出他的想法，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你觉得，在低魔高武的世界里，社会的等级结构会是个什么模样？”
“等级结构……是个什么意思？”
“部落式，奴隶制王朝，废除了奴隶制的封建王朝，君主立宪等等。”
卢檵思索了一会，皱眉道：“应该是……远比设代社会统治范围更加广阔的部落式？”
千夜打了个响指。
“没错，因为个人的战力就足以维持统治，所以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社会结构，君王不需要世家之类的角色支持，也不需要军队为自己战斗，甚至都不需要臣子为自己治理，他一个人就可以消灭全部对手，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保证国家的风调雨顺……总而言之，君王自身可以说就是国家本体。那么，你觉得这样的世界怎样？”
“感觉挺爽的，不过还是你之前说的问题，它太单调了，缺少进取的变化。”
“看样子你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君王。”
千夜笑了笑。
卢檵一怔，看着眼前没有万王之王架子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寒颤。
再仔细思索一下，如果自己活在那样的世界，统治者是个暴君的话……大概会死的很快吧，理由或许就只是因为你是只强壮的蚂蚁？
但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他反驳道：“低魔高武，那也不是只有一个牛人吧，依旧可以完成一定的制衡才对。”
千夜耸耸肩。
“高武与高武之间，亦有区别啊。比如说你、罗兰，还有我，在我们三个眼里，武侠世界都是低武，自己都是高武。但罗兰可以吊着你乱捶，我也可以吊着罗兰乱捶，我们三人也可以完成低中高武的区分。”
卢檵“啧”了一声。
“这跟你的追求有什么关系？”
“在面对一个难题的时候，主角越是强大，他属于人的属性便越是会被削弱。就比如愚公移山，如果愚公是个神，那他的故事就会变得很无趣，甚至不值一提。”
“可最后愚公还是得到了神的帮助。”
“所以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也不喜欢动不动几十万大军投入同一场战斗的史书记载，注意，是战斗，不是战争也不是战役。我更喜欢贝奥武夫、维京之类的英雄史诗，悲剧式赋予的现实意义，最重要的是强调了人的属性，而不是神性，也不是什么看上去伟大、光明、正义的强调集体、团结的故事。”
卢檵有些惊讶。
“你这样说，好像跟你之前的说法有些矛盾。集体、团结之类的不好么？”
千夜摇头：“关于这些东西的故事，大多只是在比烂。就拿入侵打比方，聪明的入侵者会让自己以解放者的身份出现，而不是一个恶徒。集体、团结什么的，往往是面对恶徒时强调才好用的东西。从长远来看，入侵也是历史的必然，只是换了个比较好听的说法叫做统一——如果将来有一天人类想要把脚也伸到太空去的话，统一星球集中调度管理也是必然，跟征服宇宙相比，民族、种族、乃至是国家，那点隔阂又算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笑话呢？”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目光长远的君王才会考虑的事情。”
卢檵沉默了一会，长出口气，又不解道：“虽然有人管你叫万王之王，但你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君王。”
“不，这是任何目光长远的人都该考虑的事情。只是目光长远到了一定程度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啊？”
“看的太远的人，对于眼前之事就会开始束手束脚举棋不定。就好像高武的人会缺乏人的属性，世间道理总是这样无趣又奇妙的想通。执着于眼前利益又稍微具有一定前瞻性的人总是混得最好，成为真正主导世界走向的人。但另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人是可以薪火相传的，在亿万年的进程里，有千万年目光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会有无数个有百年目光的人前赴后继，他们目光虽短，但在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方寸大乱，因为他们不需要调整千百年的计划。所以，最厉害的人，其实往往不是最合适的人，而是最孤独的人。”
卢檵感觉有点震撼，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千夜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所以，你觉得，我的追求到底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