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千夜下了挎斗摩的,只花了三块钱就在老电影院门口买了张各种料加满的武大郎烧饼。
他五岁那年,有一次去吃小笼包,母亲走开了一会,回来时看着空荡荡的屉子骂他浪费食物,知道真相后震惊于他的食量。
后来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吃这玩意,三块钱一张根本吃不完。
再后来他十八岁那年,五块钱什么也不加,加满了东西得八块,连吃三张肚子还没什么感觉。
他低下头,用力撕下一大块,用力咀嚼。
不是十八岁那年的味道,没有洗衣粉的味。
好吃。
他抬起头,被烫到的舌头不停打着口腔壁,好不容易咽下,低下脑袋甩了甩,被阳光刺的视线模糊的眼睛恢复过来。
他冲老板比了个大拇指,走进老电影院的大门。
首先是个水泥院子,不算大,也没停什么车。
偏头朝左看去,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售票窗口,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
印象中,这家电影院一直都是一天只放两场电影,好像是一点开始,放完后无缝衔接下一场,然后关门。
它只有一个放映厅,每天只放一部电影,所以有想看的电影的话一定要注意放映日期。
比起电影,倒是它的另一个表演业务更加……
千夜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喇叭里喊着脱衣舞表演满县城到处跑的宣传车,长叹了口气。
以前总想着找个机会偷偷去看一次,等他长大了些岁数,终于有机会可以晚上去县城的时候,这家电影院倒闭了。
当年一周好几次的脱衣舞晚会,从此再没出现过,至少没出现在电影院。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看电影,是和发小一起看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来的时间稍微晚了点,第一场已经放了一小半,售票员让他们直接进去,放完了也没人管,直接看第二场。
那时候五块钱一张票,这家电影院倒闭后县城里又开了一家新的,一张票五十块都不够,那是他第一次对经济发展有了实感,就是感觉这发展跟他好像关系不大,虽然那时候他并没有参加工作,不知道工资水平变动如何。
可以说是狠狠给了他一点“来自城市的震撼”了——因为那时的土包子千夜眼里,电影是个属于城市的东西。
再后来,网上售票业务开始普及,他悲哀地发现,自己那张充了上千块的电影院会员卡买票,竟然还是比网上买票贵了将近一倍。
电影行业在他心里就打上了不当人的标签,连带着对所有电影明星都没了好感。
只是,对于电影院最开始的那份感情,却一直没怎么变过。
别误会,这份感情跟电影没啥关系。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千夜读的幼儿园是艺术幼儿园。
他第一次上舞台,就是在电影院的舞台,那个每周都有几个晚上,会有从来没见过的漂亮性感大姐姐跳脱衣舞的舞台。
听说自己表演的那节目还上了电视。
没错,就是那首《小薇》。
另外还有一支舞,伴奏是《开门红》,他站C位,手里拿着俩红色缎带挥来挥去。
走到售票口看了眼,里面没人,旁边的通道倒是开着。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放映厅的门关着,门缝里有灯光透出来。
千夜撇撇嘴,轻笑一声,抬手屈指,握着鸡心拳(中指突出一个指关节),轻轻将指关节抵在门板上。
“I am coming~”
说着,一个漂亮的寸拳将门板打穿,从内部打开门锁,静悄悄走了进去。
没有看舞台,按着回忆找到当年第一次来看电影时,一对偷偷接吻的小情侣坐过的位置,在男生坐过的位置坐下,将背包放在女生的位置上,翻出一桶可比克撕开包装,拿出一片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放映厅里,聚光灯照射下的帷幕猛地朝两边拉开。
千夜突然想起了《千里之外》的MV,手中可比克的代言人站在幕布后偷偷看女子唱歌,身子轻轻跟着节奏摇晃的镜头。
【不会是旗袍吧?】
他神色怪异地想。
莫妮卡的身材自然是极好的,但这黄脸婆到底不是虞锦心那自小富贵的小妞,某个地方的营养小时候没跟上,怕是有点撑不起来。
幕布彻底拉开,舞台上方的金色流苏晃了晃,千夜眯着眼睛,慢慢适应幕布后正对着观众席的射灯。
哒、哒、哒——
片刻,一个清脆的脚步声响起,一道闪闪发光的身影从侧面走上舞台,在中心处站定,转身,正对着观众席,目光没有偏向侧面的千夜。
上台的正是莫妮卡,她依旧穿着她最喜欢的舞服,身上缠了十几条漂亮的链子。
像是观众席上坐满了观众,又好像一个观众也没有,她目不斜视,眼含笑意,微微鞠了个躬,上前两步站到老式的历史麦克风前。
【要是穿旗袍的话……怕是要来一首《上海滩》。】
看着那环形的麦克风,在这老旧的电影院里,千夜突然觉得她穿旗袍或许也不错。
【不过……果然还是《侬本多情》里的那首林凡唱的《多情》更喜欢一点。】
话虽如此,但他回想的却是贾静雯穿旗袍上台的样子。
说起来,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因为这部剧里男主姐姐的那家黑猫酒吧。
跟酒吧没关系,就是觉得黑猫这名一下子戳中了他,但是又配酒吧最合适,换成黑猫咖啡馆,黑猫奶茶店,黑猫歌厅什么的,都没黑猫酒吧好听。
哒——哒——
莫妮卡甩掉高跟鞋,用力打了个响指,将千夜的注意力拉回。
“有请我们的伴舞上场!”
她侧过身,看向舞台侧面的准备室,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几个人目光空洞麻木的人排着队上台,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千夜目光一凝,面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
莫妮卡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将双手轻轻搭在麦克风上,音乐前奏响起,她跟着节奏,轻轻摇晃着身子,身上的舞服和链子不知何时变成的旗袍,摇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她的眉眼都弯成了月牙,望着观众席笑着,像是某些人幻想中,那个说着浪漫,其实一点也不浪漫,但又偏偏很符合浪漫本意的时代里,上海滩歌厅里最耀眼的一支玫瑰。
那支玫瑰应该是白色的。
有一个记者爱着这支白玫瑰,唱着“揍只猫揍只狗不揍情人”,告诉所有人哪有什么必杀技,不过仗着我爱你而已。
很魔幻很抽象对吧?
千夜感觉现在这情况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