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酒馆的角落里,一张双人餐桌上摆满了烤肉,桌脚边放着一桶葡萄酒。
千夜穿着之前在餐厅弹奏钢琴时穿的那身黑色西装,已然不复之前的光鲜亮丽,皱皱巴巴还沾着不少污垢,头发也油腻得不行,像是丢了工作还没有住所的无业游民,趴在桌子上。
左手拿着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软管,一头塞进酒桶里,右手夹着根雪茄,一口酒一口烟,时不时直接用手抓一块烤肉放进嘴里,麻木地嚼着,活像个行尸走肉,只为了摄取生存必要的能量而进食,又因为求生的本能基因,进食活动显得十分贪婪。
不远处,另一张桌子上,一直悄悄关注着他的马老二终于看不下去般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雪茄叼进了自己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直接过肺,将烟雾全部吐到了他的脸上。
千夜缓缓抬起眼皮子,烟雾缓缓散去,看清马老二的面容,又垂了下去,抓过烤肉油腻腻的手麻木的在身上各处摸索起来,试图再找出根雪茄或者普通香烟,哪还有什么往日的洁癖讲究。
马老二看得直摇头,咋舌道:“那小丫头昨天回去了。”
“哦。”
千夜摸了半天没找到烟,放下吸酒的软管将衣领掀开,低着头摸索着衣服的内口袋,似乎是在怀疑内口袋破了个洞,烟掉进了衣服的夹层里。
可他摸了半天都没发现有哪破洞,自己撕开一个洞将右手探了进去,摸了半天也没发现夹层里藏着什么烟。
他只好失望地收回了手,怔怔地盯着马老二手里那支雪茄,思考着要不要主动干出跟一个男人间接接吻这么恶心的事情。
仔细想了几秒,千夜觉得跟马老二间接接吻还是太过恶心了,超出了自己的接受范围,如果换成自己的高中挚友子丑的话,倒是应该可以接受。
子丑,真名子俊,但长得一点也不俊,因为太丑,被他起了个外号叫子丑。是一个能让次次长跑测试垫底的千夜,在校运会五千米比赛的时候,扛着班旗陪着他跑完全程,并且还是领跑在前,边跑边喊着加油给他打气带着他跑的男人,可见其魅力之大。
他又低下头去,将额头抵在桌子边缘,嘴里叼着软管小口小口吸着桶子里的葡萄酒。
没吸几口,桶子里便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草!”
他骂了一声,将软管狠狠往地上一摔,感觉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倒霉事都会连翻找上门。
马老二歪着身子,低头看了酒桶一眼,估摸着得有个近五十升的容量。
“一整桶?”
“不然?”
“你可真是个饭桶。”
“是酒桶。”
千夜竖起一根手指,表情认真的强调。
马老二心说谁他妈在意这种破事,你那么认真干嘛,一本正经的搞笑吗?
真好笑啊。
“哈哈。”他面无表情。
千夜切了一声,仰头往后一靠,将椅背搭在墙面上,抬了抬腿,试图将脚搭在桌子上。
啪——
椅子滑倒,千夜摔在了地上。
马老二等了两秒,歪过身子低头看去,千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的,还以为磕到后脑勺摔死了。
马老二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能不能别搞你的行为艺术了?坐起来好好聊聊。”
“不行。”千夜秒答,十分果断。
“哈?”
“我可是先锋派的抽象艺术家,你凭什么禁止我搞行为艺术?”
马老二愣了一下,问:“先锋派是什么鬼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网上看小说看到的,具体是个啥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先锋派戏剧里,有人形容艺术家能将荣誉、虚伪、自负、谦卑等矛盾品质,以及自我欺骗于一身。总之,听上去似乎是说艺术家就该一边虚伪掩藏天性,一边释放天性,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现在就很想在这里躺一会,因为行为艺术听上去比较高大上,所以我现在是在搞行为艺术。你不是这里的老板,你无权阻止我。”
马老二下意识转头朝周围看了看,试图拿“你影响到了周围的客人”当理由,但很可惜的是,嘈杂的酒馆里压根就没人管这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可你到底不是艺术家,你这也只是网上看来的东西,你懂个屁的艺术。”
“艺术来源于生活,艺术家又不需要考证,我做的事情很艺术,那我就他妈的是艺术家。”
马老二气笑了:“谁承认?”
“艺术是曲高和寡的,是主观的,我自己喜欢就行,别人承不承认关我屁事。”
“你他妈真是无可救药。”
马老二又摇头,将口味有些抽不惯的雪茄摁灭,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叼了一根在嘴里,还没来得及点上,突然感觉眼前一花,手里的烟盒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刚才说要聊聊是吧?想说什么?”
千夜不知何时坐回椅子上,用指尖的火苗点着烟,将硬邦邦的皮鞋搭在了桌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马老二抬起头,这才发现烟盒到了他的手中,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直接说你要抽烟会死啊?”
千夜深吸一口,学着树先生的姿势用拇指和中指,掌心朝外夹起烟拿开,用食指弹着烟灰,颇为傲娇地抬起下巴,缓缓吐了个烟圈。
“艺术家要含蓄,含蓄是一种美德。”
“狗屁。你这吊样真他妈叫人恶心,住青楼的时候也没见你多收敛。”
马老二一把抢回烟盒收进口袋。
千夜颇为幽怨地看了眼他的口袋,说:“在我抽完这根烟之前,你最好把话说完。因为抽完我就要去买烟了。”
“啧!”
马老二摸出烟盒,用力拍在他面前。
千夜伸出手,自以为很优雅地拿起烟盒收进自己口袋里,朝着服务员喊了声再上一桶酒。
“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说了。”
马老二就感觉现在的他很欠揍,比当时刚知道他搅黄了自己婚事时还要欠揍。
但很悲伤的是,他打不过这狗东西。
“刀白薇让我告诉你一声,腥风血雨会那边最近似乎又打算搞个大新闻。另外,我们也打算先离开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千夜抽烟的动作一顿,眉头也微微一蹙,盯着马老二的眼睛不自觉一眯。
“很意外?”
马老二有种终于轮到我表演了的得意感,露出得逞的笑。
“很意外。”
千夜直接点头承认,这坦坦荡荡的模样让马老二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等了几秒,忍不住再问:“你就不问一下为什么?”
“我不问你就不说?”
“那我要真不说呢?”
千夜摸了摸下巴,面露思索。
“那就……祝我少了两个烦人的前女……呃,少了两个阴魂不散觊觎我身子的痴·女?”
“草,不愧是你。”
“草,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