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二是天黑时离开酒馆的，他走的时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经吃完，碗盆里放满了烟头。
千夜叼着根烟，透过令人窒息的烟雾，目光平静目送他走远，在走出大门的时候马老二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之中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触动。
【真是铁石心肠的渣男啊。】
他如此想着，轻轻摇头为记忆里那个胆小乖巧的小女孩，还有自己如今的老板感到不值，更为自己的朋友感到悲哀。
他不明白千夜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绝情，但作为世上仅存的老熟人，为数不多的朋友，马老二尊重他的选择，并没有强拉着他回去跟那两个女人见一面的想法。
打工仔嘛，早就习惯了被无良老板刁难了。
当天晚上，一行人悄悄离开镇子，从瀑布上跳了下去，登上一艘不知何时藏在瀑布下的游艇，向着大海的方向急速驶去。
在入海口不远处，有一艘游轮在那里等待，游轮上有早就安排好的内应，到时候他们会偷偷混进运送新鲜名贵食材的直升机上，在直升机穿越无人区时跳伞，再通过更多复杂的渠道转移，以摆脱前不久还坐在一起吃饭庆祝的某殿主，对他们可能安排的跟踪监视。
游艇的发动机发出单调沉闷的嗡鸣，推动船体破开水面急速前进，没有皓月也没有璀璨星空的夜里，两侧的热带丛林在夜幕中只看得到黑影轮廓，像是连绵的山脉，又像是什么恐怖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在沉闷阴暗的夜里，在晚风都带着热气的黑水之上，让人很是压抑。
虞夭夭突然想起了他跟楚籍的第一次见面。
她脱下鞋袜卷起裤腿，想将脚泡进水里，转身之间视线的边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转头朝着瀑布顶端望了过去。
哗啦啦——
与船体行进时有所不同的水花声突然响起，刀白薇扯了她一把，没好气道：“发什么呆？”
虞夭夭收回视线，也很不客气道：“你做什么？”
“水里有蛇，你注意不到吗？”
刀白薇扬了扬手里的备用船桨。
“用不着你关心。”
虞夭夭冷哼一声，干脆转身背对着她和船头，将光脚丫放在了充气游艇后方的坐板上，再仰头望去时，已然找不到瀑布顶端那个突兀的黑点。
游艇行驶得很快，瀑布上方的地面与天空的交际线就算是以她的视力也变得十分模糊，似乎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如此黑暗的夜里，看东西就跟打了马赛克一样，区区一个黑点而已，能说明什么呢？
……
千夜目送着那游艇在河面上拐过一个大弯，彻底隐没在森林之中，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夜空，口中呢喃：“Elen síla lúmenn' omentielvo.”
如果艾尔芙在这里，便会知道千夜并不如马老二以为的那么绝情。
这是一句精灵语，大意是：愿我们相见之时群星闪耀。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千夜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到了镇子上，本想回酒馆继续喝酒，却发现自己之前坐的位置已经被收拾干净。
虽然并没有其他客人要落座的意思，但看着干干净净的座位，千夜突然觉得没了意思。
他转头看了眼台上唱歌的歌手。
歌手唱着一首有些耳熟的歌，估计是之前上网刷视频了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时听过的BGM，旋律很不错，可惜是一首唱着情情爱爱的情歌。
真不明白情歌为什么那么受欢迎，明明唱来唱去都是那点屁事，难道是因为爱情这缺了也不会掉两斤肉的东西看上去很美好，又好像每个人都有机会拥有？
爱情对人类整体来说或许是必需品，但对个人来说可是奢侈品啊，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就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还有台上那歌手，看着年纪轻轻的大概二十出头，一首苦情歌却是被他唱得如此悲痛沧桑，那表情真让千夜怀疑他下一秒会不会因为悲痛过度昏死过去。
至于这么夸张么？
“真矫情啊，世上果然还是贱人多。”
引用某人一句暴论，贱人比笨人、蠢人、傻人……等等都听起来顺口，所以，人性本贱。
他小声吐槽一句，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二天中午，千夜在酒店的大床上睡到自然醒。
制冷开到十八的空调嗡嗡作响，大夏天裹着厚厚羽绒被还感觉得到冷的感觉很让人舒适，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又把手缩回被窝里，望着天花板有些怔怔出神，就很不想动弹。
起床能做什么呢？
跟莫妮卡告过了别，送走了虞夭夭等人，罗兰那边也不用自己操心的样子，好像只有虞锦心那边可能还需要自己有点存在感，但他暂时不想去面对虞锦心。
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离开酒馆时脑子里的想法，千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下次有什么想法还是拿手机记下来的好。
虽然理论上是不死不老的人，但活那么久，好像还是难免有些老年健忘。
“我会不会还得了老年痴呆？”
突然想到什么，千夜面色严肃起来。
他感觉自己最近很是不对劲，不过见了几个旧人而已，怎么就变得那么矫情了呢？
这样的事情，明明应该已经经验十分丰富了才是，虽然大部分的记忆都寄存在光头那里，但也不至于就一点抗性也没有了吧。
听说人只要足够老，心要么变黑要么变软，千夜觉得自己现在就这样，只是可能两样全占。
变黑和变软其实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又黑又软，控制不住自己做坏事，做完了又后悔，偏偏下次还敢。
真是太可怕了。
“不行。”
千夜猛地坐起身来。
“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能再这样精神内耗了。”
他思索两秒，拿起手机打开新闻软件，决定仔细研究一下目前的国际局势，挑一个战乱地区，伪装成普通人过去加入雇佣……呃，还是抵抗军吧，听上去很高尚，动力足一点，不至于玩不了几天就三分钟热度草草结束。
翻阅浏览了一会，千夜很悲哀地发现，战乱区虽然有的是，但各种网络评论里，每一个势力都是有吹有黑，吵得不可开交。
“果然是有够乱的啊……”
千夜无奈长叹，摇头感慨。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乱成这模样或许也是好事，如果我这时候掺和进去的话，到时候恐怕难免会影响局势发展。”
“所谓欲解决混乱，必先陷入混乱，最后的掌局者到底不是我，还是不要过多干预，免得到时候又过分喧宾夺主，说不定还会有该死的投机派和阴谋家妄图拿我做文章，搞得我又不得安宁……”
“不过……接下来我到底要干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