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手吗？
两个小时的上机时间全部用以阅览新闻及相关分析视频之后，千夜整个身体陷入脏兮兮的沙发里，不得不再度严肃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这个问题时，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罗兰，而是自己那无力又天真的年幼时期。
在青梅竹马，邻居家的姐姐都死去之后，他就像个孤儿一样，寂寞孤独，在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中惶恐又麻木地成长，不敢犯错，因为没人会帮他承担责任，所以也就不敢去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那个赐予自己诅咒的家伙，或许自己的一生就是作为一个懦夫草草度过。
最伤害他的，便是在他决定摆烂躺平之后，母亲质问他的那一句：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呢？
不是被你亲自扼杀了么？他这样想着，却连当面怒吼着回答都没有。
罗兰是自己的学生，也可以说是自己的儿子。
虽然他早已不是孩子，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还有着自己的骄傲，自己更是不觉得他必须要是最了不起的那一个。
但是，作为一个老师，一个曾经体会过无助孤单，倔强又桀骜，却无力反抗的人。
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帮他一把？
如果他只是老师，或者罗兰的父亲，千夜都会毫不犹豫出手，不愿哪一天罗兰像自己怨恨父母一样的怨恨自己。
但是他不止是罗兰的老师，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称神，且还是唯一神的人，他的出手，无异于裁判亲自下场，足以对所有参赛者造成降维打击。
英灵殿已经存在了数百年，就算他知道的存在历史最久远的周朝，长达八百年的历史也得分成西周与东周两个部分。
而且周朝早期还是一个蛮荒的开拓时代，有着更为长久的发展空间与时间，在已经具备成熟体系的朝代，三百年就已经是极限。
英灵殿统治了那么久，问题早就积累到了该爆发矛盾的程度，如果没有技术的飞跃，又或者突降天顶星人使得星球土著不得不抱团之类的情况，强行给英灵殿续命，只会导致其未来凉的更为彻底。
千夜是一个长生者，长生者比普通人更懂历史的规律，他也必须得尊重历史的规律，除非他亲自站出来，以无与伦比的伟力进行霸权统治，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的伤筋动骨，不一定会导致英灵殿的彻底没落，如果能让矛盾有限的依次爆发，在可控制的程度一一解决，未来依旧是属于英灵殿的。
只是……
千夜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里，那个前所未有，后也难再有的伟大帝国轰然倒塌，在那华美的宫殿里，辽宁帝歇斯底里地怒吼着，质问着。
在他作为人类的生命最后一刻，他是那么的不解，那么的无助，像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被父母抛弃，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人到底还是有私心的啊。”
千夜小声嘀咕一句，抬手遮住双眼，以免自己没控制住落下泪来被人看见。
他小时候喜欢那些铁面无私，甚至大义灭亲的包青天似的人物，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这么生来不凡的人，长大了注定也是要当圣人的。
他不是机器，他能分辨谁是秃子，谁是发量正常的人，但说不出到底多少根头发才该、或者才能被归类为秃子。
“也许阿岚说的不错。比起虞夭夭他们来说，我到底还是更偏心罗兰的，但谁让他才是最像我的那一个，谁又能忍心看自己再遭受一遍曾经的苦痛？”
千夜站起身来，来到网吧前台，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网管。
“来一包峰岚天阙。”
网管接过钞票，在验钞机上过了一遍，拉开收银抽屉放了进去，然后给了千夜一包峰岚空谷。
峰岚是一个夜国的烟草品牌，天阙的国内售价是一百，而空谷则是二十四左右，不同地域价格略有浮动，一般上下不超过两块。
千夜望着网吧内不同人群屏幕上的画面，听到声音摸过烟盒顺手撕开了包装，低头取烟时才发现不对，愣了一下看向网管。
网管低头玩着手机，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他敲了敲桌面，有些不满道：“我要的是天阙！”
网管抬起眼皮，看傻子般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天阙都涨到三百了，一百块就只能买得到空谷，爱要不要，包装都撕开了我可不退货。”
千夜被气笑了，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看在你那么倒霉活在这鬼地方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了。祝你晚上好运，别吃导弹。】
如此想着，他转身离开了网吧——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真怕自己没忍住不小心一拳把人打死。
我堂堂万王之王，在网吧跟一个小网管过不去把人打死，要是被暗地里偷偷观察的人看见传了出去，岂不是很丢人？
叼着烟在外边另外找了家便利店，千夜这次没再买烟套近乎，只买了一瓶冰可乐，然后递给老板二十块钱。
“老板，借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行不行？”
老板接过钞票，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别超过一分钟，这几天电话费涨得太高了。”
千夜心说再怎么涨还能贵到一块钱一分钟不成，一瓶可乐给你二十块还那么小气。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小孩拿着一张二十块钞票付了钱，拿着一瓶可乐走了。
【草，这么贵？！】
他看了眼手里五百毫升的瓶装可乐，在夜国最多卖四块一瓶，在一些零食店，一瓶两升的可乐甚至只需要七块不到。
跟老板保证了一声半分钟就好，拿着手机走到店门口，千夜掏出自己手机翻出罗兰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三声，以千夜的经验，这个世界拨打方话筒里响了两声之后，被打的那一边手机才会响起来。
“喂，你好，请问哪位？”那边响起罗兰略带疲惫，却很有礼貌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不如往日温和，想来英灵不喝水喉咙也还是会干的。
“是我。”千夜开口，感觉自己的声音不如自己想要的那般平静，稍微顿了一下，酝酿一秒，继续说道：“我最近很闲，考虑着要不要去你那边玩玩。另外，最近有点缺钱，你要是有什么兼职工作可以推荐一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响起一声笑。
“算了吧，我最近也很忙，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你来。”
两人谁也没有明说自己是谁，谈话时默契的放下了彼此的身份，像是单纯有些时间没见的朋友。
“哦，这样。”
千夜松了口气，又感觉有点失落，像孤寡老人一样的失落。
“那行，你保重。”
“你也是。”
又是沉默，罗兰似乎是在等自己先挂电话。
【所以我最讨厌打电话了，每次挂电话时都觉得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千夜心里吐槽一句，又想起了许久没见，因为打电话的事情被自己警告过的阿柯，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突然有点想念他了是怎么回事。
“那我先……”
“对了，最近我们这边有个赛事活动，奖金还不错，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找曲斌报名。”
罗兰突然出声，千夜愣了一下，花了三秒才想起曲斌是谁，刚想细问一下，老板催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先忙吧，我先挂了。”
罗兰挂断电话。
千夜叹气一声，将手机还给了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