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亚尔曼公爵吩咐下人们将餐具收拾好拿去清洗。
负责收拾餐具的是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的棕发女仆，她看起来有些不太熟练地收着碗碟和器皿，却在来到伊萨身旁时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银白瓷盘与酒杯落在地面上，前者在一声刺耳的声响下破碎成几大块，后者则因为材质特殊来回弹跳着发出金属的余音。
女仆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惊恐起来，察觉到动静的亚尔曼公爵同样变得凶恶，就像头发怒的狮子。
“你干了什么！”
他怒吼，声音传遍空旷的客厅，除了伊萨和安娜外所有人都在这狮吼声下畏缩起来。
感觉到有人拉住自己的裙角，凯伦娜温柔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示意她不用担心。
“别怕，没事的。”
哈雷则是移开视线，看起来完全不在乎那名女仆的下场。
“好吵的大叔。”
安娜甚至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吐槽。
身为当事人的伊萨反而有些意外。
当然这并不是说被公爵这种大人物恭维让她感觉很高兴，而是自己实在太久没与其他人有过接触，就连别人粗心犯下的错误都显得那么新奇。
“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生气！我马上为您收拾好！”
眼见这名女仆怕得要死，伊萨及时开口安慰她。
“没关系的，只是外套被弄脏了，我用魔法就能解决。”
话音落下，伊萨便娴熟地释放了清洁魔法，将粘在外套上的食物残渣清理干净，同时还不忘对地上的餐具同时施展修复魔法，将女仆造成的所有麻烦一并解决。
可做完这些后对方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越发害怕起来。
不需要过多思考，伊萨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我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恶魔，只是个友善之人，放心吧，你不会因此失去赖以为生的手段。”
说完这话，女仆脸色才有所缓和。
“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现在的工作，没想到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您，是我的心理素质太差了！”
女仆小姐连续弯了好几个九十度的腰，生怕道歉表现得有一点点不诚恳。
“不用叫那么陌生，我不在乎名利，更不会仗着实力为非作歹，叫我伊萨就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被伊萨这么友好的对待，女仆一时之间陷入了呆滞中，反应过来后她的两颊迅速爬满腮红，慌慌忙忙说出了名字。
“我我我，我叫安吉丽娜……伊萨小姐，可以这么叫您嘛？”
伊萨有些俏皮地说：“当然可以呀，我这边还缺个女仆，要是哪天找不到工作了我不介意你来应聘哦？”
“诶诶……真的吗？那不太好吧……”
“逗你的～”
“好过分啊，明明刚才我都心动了。”
“那我收回这句话，我随时欢迎安吉丽娜小姐哦。”
看着两人有来有回的互动，凯伦娜下意识嘟起嘴巴，不满的表情就像条看着主人与新宠物玩得很开心的小狗，不知道的还有她们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呢。
明明是我先来的！
贝娜有些疑惑为什么姐姐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扯了扯凯伦娜的裙子。
“姐姐，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凯伦娜立马收回视线。
“我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累了。”
“哦，那我今天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嘛。”
“又想听姐姐讲故事啦？”
“嗯嗯嗯！我想继续听《魔法起始录》！”
“那今天晚上我再给你讲。”
安抚好妹妹，凯伦娜突然想起自己的床要承担四个人的重量。
四个人，能挤得下吗。
对于这个问题，她深表担忧。
……
出了公爵府后，伊萨四人走在街道上。
你问为什么是四个人？
那是因为贝娜缠着她姐姐凯伦娜非要一起出来，作为妹控的凯伦娜完全无法抵抗妹妹的撒娇，只能听之任之了。
以致于这场本该由本地人带领外乡人领略家乡风景的事件转变为了四人逛街。
“所以，凯伦娜小姐，你想好要带我去看什么风景了吗？”
伊萨看着凯伦娜的眼睛，表现出一副以对方为首的好奇宝宝样子。
对方却挠挠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呃，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值得看的……因为我很少离开公爵府，平时的生活只有读书练剑还有交际。”
“哦～所以你其实个宅女啊。”
“宅女？那是什么时代的称呼吗？”
“指得是像凯伦娜小姐这样整天只待在家里不出门的女孩子，我也是宅女哦。”
一听到伊萨说自己也是宅女，凯伦娜内心感到有些高兴。
自己这般渺小之人竟然与伟大的魔女小姐拥有共同点，这实在太令人欣喜了。
因为身份差距过大带来的心理落差感在此刻减轻了不少，她眼中的不老魔女形象变得有些许人味起来。
相应的，凯伦娜将宅女这个身份深深铭记于心，并以此为骄傲打算向人民宣扬这一身份何等高贵。
她发誓要让所有人都理解并成为宅女！
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几句会被如此认真对待，伊萨疑惑地看着脸上充满荣光，仿佛找到毕生目标的凯伦娜。
“伊萨姐姐……我可不可以这么叫你？”
突然，贝娜怯生生地开口。
“嗯？可以呀，怎么了？”
“那个……”女孩指尖捻着裙摆，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真的是传说中的不老魔女吗？”
“是的，如假包换。”
“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她抬起头，两只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看向伊萨。
“可以请你教我魔法吗？我想学习魔法！”
闻言，伊萨蹲下来，反射着微光的月眼与炙热的黑瞳平视。
“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而学习魔法。”她轻声问道，温柔且坚定。
过去的人生中，伊萨教导过不少人，或是魔法，或是道理，或是其他。
虽然在教书育人这一方面她并不如自己的老师那般完美，却也强过许多普通老师。
特别是在魔法上的造诣，就连她的老师都不如她，因此向她讨教魔法的人数量是最多的。
何谓魔法？
即魔力、法则，魔法便是令人有凭借意志就足以引动魔力改变法则的可能。
魔法森罗万象，几乎无所不能。
它能成为造福众生的工具，也能成为为祸人间的利器。
伊萨见过太多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将魔法用在了正道之外的情况，本无好坏之分的魔法却因其使用者被强制划分为了白黑两道。
她无法控制其他人如何使用魔法，但如果想从她这里学习魔法，那么就需要通过她的考验。
“如果我学会魔法，凯伦娜姐姐就不会遇到生命危险了，我不希望家人受到伤害，所以……请教教我吧！”
贝娜鼓起勇气，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和愿望说了出来。
这份为亲人而做出行动的感情足够感人。
但还不够，还达不到伊萨的要求。
“那我再问你，如果要在你的姐姐和妈妈间作出选择，你会怎么办？”
女孩哑然。
即便接受过再怎么高等的教育，她本身还是个孩童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孩童看待世界的方式好比看一张只有两种颜色的画布，实在太过纯粹。
“如果…如果我能避免这种选择的发生……”
“残酷的现实往往是在不经意间到来，有些事情无可避免地会发生，你不是神，更没有逆流时间改变命运的力量。”
伊萨冷酷而现实的话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将贝娜那空中楼阁般的想法彻底淹没。
“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学习魔法，等到长大后自然而然可以去参加魔法学院的考核，不一定非要现在就成为魔法师。”
是啊，等到长大后再去参加考核，结果不都一样吗？
非要这么着急，现在就说出自己的愿望，惹得大人不高兴。
梦想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实现都没问题。
我今天，是个坏孩子。
女孩沉默地低下头，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现场因二人的对话而陷入死寂与沉重。
一方面是冰冷的现实，一方面是怀揣着热烈的心灵，选择的结果显而易见。
没人会质疑不老魔女所言的真实性，因为她存在本身就应证着这些话。
可看着妹妹遭受这样的打击，凯伦娜又于心不忍。
正当她想开口安慰时，伊萨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团火，它可以燃烧十年，也可能只燃烧十分钟，火只要燃烧就必定熄灭，可如果能向火中投入木材，那它燃烧的时间便会更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贝娜重新抬起头，听着伊萨的话，她眼中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火焰在奔腾。
“魔法如何使用，从来只看使用魔法的人，好人会为了好事使用魔法，坏人会为了坏事使用魔法，告诉我，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大家都说…我是个好孩子。”
“那好，我要你向我，向你的姐姐，向你的家人，向所有你在乎的你爱的人承诺，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好人，从我这里学来的魔法与知识只会遵从本心使用。”
伊萨慢慢说着，她的声音温柔似水，话语却如一柄铁锤，在火焰中将钢铁锻造成型。
黯淡的灰烬在女孩眼中重新燃起火光，似乎不甘就此熄灭，企图于虚无中再生炙热。
“我发誓，从今往后会成为一个好人，绝不会使用魔法干坏事！”
伴随着女孩坚定有力的誓词声落下，无形中似有铁锤终音回响。
在伊萨眼中，此刻贝娜灵魂的形状不再是无定形，而是变得比大多数人还要凝实，这代表着此后人生中她将以此为本活在这世上，至于能否经受住岁月的洗礼，那便无人知晓了。
“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你的真心，我很满意，作为奖励，在这段时间内我会成为你的老师，教导你魔法。”
“谢谢你，伊萨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