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
随着她们行走的距离增加，普通居民的房屋也在逐渐稀疏。
尽管公爵领的占地面积超过三万平方公里，但这并不代表着生产力低下的人类社会能发展出像地球那样繁荣的大城市。
包括阿喀图萨王国在内的南方诸国，人类基本上是以城市和村子这类形式分布在由一个领主统治的极大区域内，可以简单比喻为用手指沾水然后将其弹在一张纸上，被浸湿的区域就是有人生活的地方。
亚尔曼公爵的领土也不例外。
以公爵府为中心建立一座城池，越靠近公爵府的区域发展更好。
这里的人地位更高，生活更好，因此总有人拼了命想往前爬。
能够激发人们的竞争动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加剧贵族与平民的分化，让阶级矛盾显得更加明显。
富商的地位比贵族稍低，但掌握的大量财富足矣拉近阶级间的差距。
可对于平民而言，他们既没有与生俱来的爵位，也没有掌握惊人的财富，更不是在某一领域的天才。
想要成为人如其名的“人”，他们就必须拼命往前爬，哪怕四肢尽断，用牙齿咬也要继续前进。
有成功者，更有失败者。
伊萨几人还没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却在接近终点前见到了底层人民真实的一幕。
一间手工作坊前，有名面黄肌瘦的妇人正跪在房门前，抓着房屋主人的衣服苦苦哀求。
“求求你了，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我的手艺不比那些机器差，工资也不用太高，只要够我和我的孩子们买粮食就可以！”
坊主毫不留情地扒开了妇人，将她摔倒在地。
“都什么年代了还需要你这种人？做的好又怎么样，速度比魔力织机还快吗？在机器上花费的金币哪个不比雇你们少？”
“可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和我的孩子们真的活不下去了，光父在上，就当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个活下去的机会。”
妇人凄惨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对方的关心，反而换来了更冷酷无情的对待。
“那关我什么事？你死了会影响我赚钱吗？这里是王国，不是教会，要是你不怕死就徒步去圣光教会请求光父帮助，不要来求我。”
二人间的冲突愈发明显。
眼见即将演变为斗殴事件，实在看不下去的凯伦娜出面阻止了坊主单方面的暴行。
“住手！”
“你是谁？”
被突然打断的坊主面露不悦。
可当他看见来人衣着华丽，胸前更是绣着伦道夫家族的家徽时，脸上的表情里面从厌恶变为掐媚和讨好。
“原来是伦道夫家的贵族小姐，是我眼拙第一时间没看出来，请问您来这里是有什么需要吗？只要我能帮到的绝不会推脱！”
后面的安娜看到这人变脸这么快，不由感到厌恶。
“好恶心的大叔。”她直接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坊主听清。
他那副讨好的表情肉眼可见僵了一下，但没有表态。
对方明显是这位贵族的客人，如果敢冲撞回去，他敢保证自己明天绝对会出现在广场的断头台上。
“你们在干什么。”
“小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家伙从刚才起就一直赖在我家前不走，严重影响我的生活和工作，如果不是您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妇人甚至没来得及插上一句话，坊主就已经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把她说成侵犯权益的恶人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得到这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孩子！”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从他们说的话凯伦娜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发展经过。
硬要分清谁是受害者的话，那个人大概率是坊主。
毕竟人家什么也没做就被堵门。
从法律上讲，坊主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情感上讲，妇人又是被迫无奈才这么做。
“大概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凯伦娜让妇人不要再纠缠坊主，作为交换，她会解决妇人目前的困境。
只见她取下腰间稍有重量的钱袋递过去，然后说：
“这里面的金币应该够你和孩子维持一段时间生存了。”
将零花钱用在施舍穷人上，她对此并不介意，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解决困难，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划算。
妇人看起来还有些犹豫，可摆在明面上的贵族身份却让她只能将话咽回肚里。
她伸出细小的双手接过钱袋，金币的重量差点让她没拿稳。
是因为金币太多了吗？
不，是妇人手臂的肌肉已经小到连拿起金币都是问题了。
每天从教堂获取的食物并不足以让她获取足够的营养，仅有的体力又会让她浪费在现在这般无意义的事情上而缺乏锻炼。
神明没有赐予她卓越的天赋，哪怕引以为傲的纺织手艺在机器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平凡之人，在这个世界连拥有平静生活的资格都没有。
书本上不会记录凡人，他们只能陷入永无止境的恶性轮回，最终被历史车轮碾成碎片，无人记得。
即使是伊萨，如果没有前世记忆和超乎寻常的魔法天赋，她必然会被强行嫁给某个普通的人，度过结婚、生子、老死的阶段了。
历史的本质冰冷而客观。
哪怕由人书写这份历史，却豪无人性之美。
“这样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回去吧，回到家人的身边去，享受来之不易的生命。”
这位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说出了符合她身份的话语。
殊不知在她说完后，背着光转身离去的妇人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流泪。
没人知道妇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
无论是手工作坊的坊主，还是自诩高人一等的贵族，他们从来只在乎自己。
哪怕将一粒花生碾碎放在面前，只要他们认为这些白色粉末是沙子，就没人会去质疑。
需要救赎之人从未看到光明。
将一切尽收眼底，伊萨发出一声复杂的长叹。
她的叹息声穿透岁月，从悠远的过去回响至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