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公爵府内。
用完晚餐的凯伦娜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前提是只有她一个人。
卧室里除她之外还有伊萨、安娜和贝娜。
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的房间能同时挤下四个人。
这是打算开睡衣派对吗？！
“我今天晚上有事不睡觉，你们休息吧。”
伊萨穿着一身简洁的纯色长裙坐在木桌前向几人说道。
“可是你两天没睡觉真的没事吗？”凯伦娜担忧地问。
“不要忘了我是谁哦，明明是不老魔女却要把三分之一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也是，那好吧。”
这时贝娜已经跑到床上躺下，兴奋地说：
“姐姐，我要听故事！”
“好，今天就从上次讲到的地方开始。”凯伦娜微笑着回应道。
“讲故事吗？我也要听！”安娜举起手和呆毛。
在家的时候，伊萨同样每天晚上都会讲故事给她听。
如果没有故事作为催眠剂安娜很难睡着。
正常小孩白天上蹿下跳的，晚上就该倒头就睡。
偏偏不老魔法在定格她心性的同时也将她的活力保持在一个状态，简直就是个人形永动机。
“嗯，那你们两个睡一起吧，我去拿书。”
说着，凯伦娜踩着拖鞋来到书架前拿下名为《魔法起始录》的书籍。
这本记录着亚·约达姆这位魔法开创者的人物传记，她已经读过好几遍，其中的内容也记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还要拿书，主要是为了增添一点仪式感。
她坐到床前的木椅，翻开书籍，以平稳的语气徐徐道来书中故事。
“自亚·约达姆对魔法的研究越发深入，他开始考虑将这门技术传播下去，于是便创建了最初的魔法学院，即约达姆魔法学院……”
“……”
“约达姆门下共有五名得意徒弟，分别是……”
“……”
“为了让徒弟们活得更久，他带着徒弟亲自前往精灵族领地，寻求生命妖精的赐福……”
“……”
时间缓缓流逝，在凯伦娜波澜不惊的讲述下，两个女孩已经沉沉睡去。
她合上书，起身将其放回书架，又和还在烛光下捣鼓着什么的伊萨道了声晚安。
“我也要睡觉了，明天见。”
“明天见。”
上床后，她最后看了眼伊萨的背影。
亚·约达姆是伊萨小姐的老师，听到自己老师的人物经历，她会想些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凯伦娜渐渐合上双眼。
反观伊萨，此时正带着复杂的心情制作某个东西。
这是她打算在离别时赠送给凯伦娜的纪念品。
虽然还未成型，但从目前粗糙的外观可以看出来是以她和安娜为原型制作的Q版小人。
一切旅途都有终点。
伊萨见证了数不尽的故事从开始到结束，与一个个陌生之人结识成为朋友，再亲手送别他们。
凯伦娜终究只是个人类，寿命难过百。
或许只是一个转身，不经意间就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即使是同样接受过生命妖精赐福的约达姆老师，如今也成为了历史书中的一页人物。
往日不再，来日方长。
千年的生命，让伊萨站在比精灵还要长远角度去看待问题。
时间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俨然成了文明的观察者，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轮回与宿命，最后葬送所有挚爱之人。
伊萨时常会想，当她到达时光的尽头，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自己。
是记忆中的亲友？
还是后悔创造不老魔法的自己？
亦或是一片空白与虚无？
倘若心性不够强大，恐怕没有人能经历过如此多的岁月还安然无恙。
与其陷入对永恒时间的自我怀疑，不如放开心态，不去妄想往日与来日，只着眼今日，抱着平静的态度面对结局。
所以，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为必将到来的分别做准备。
希望能在凯伦娜短暂的生命中留下足够美好的记忆。
至少，要在众人的簇拥中微笑着离去。
“晚安，凯伦娜小姐。”
在宁静的夜中，她轻声低喃。
……
海。
凯伦娜独自一人坐落在海边，眺望远方湛蓝色的海洋，聆听海浪翻滚的声音。
平静、祥和。
没有沉重的负担，只有无所顾忌的惬意。
就这样放弃一切，一个人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没有生来就有的责任，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事负责，只是静静的看着，眺望远方，让宁静充斥内心。
她幻想着自己能长出鱼鳍和鱼尾，成为传说中的美人鱼，无忧无虑地游动在广阔无垠的大海，讴歌自由的歌谣。
多好啊。
突然间，海面变得波涛汹涌，厚重的乌云覆盖天际，雷电交加，轰鸣不断，好像世界迎来的末日。
凯伦娜慌张地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了某个树林当中。
尖锐的银色长枪刺穿胸膛，将她甩进猛烈的河流当中。
河水灌入她的口鼻，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下意识挣扎着，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一切可以触碰到的物体。
神明的怜悯没有垂落，唯有恶魔在耳边嗤笑。
千百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如千百双手想将她淹死。
“凯伦娜公爵，是你害死了我们！”
“你不过是个没有才能的女人！”
“明明别人做的比你更好，为什么偏偏你成为了公爵！”
“去死！你这个只会喝我们血的恶魔！”
“我连黑面包都啃不起，凭什么你天天吃这么多食物！”
“你拥有那么多财富，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给我！”
倾听着他们的声音，凯伦娜感觉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撕开她的胸膛啃食心脏。
“不是的……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你们那么痛苦……”
她紧闭双眼辩解着，试图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可事实却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忽然间，风暴骤息。
当凯伦娜再次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戴上镣铐被押在了断头台下。
“作为我的姐姐，你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成为公爵的人本应该是我，只有我才能带领所有人！”
站在面前的哈雷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如果我死了你就能成为公爵，那就让我去死吧……”
无能无用之人，何谈领导民众？
既然活在这世上就会为别人增添痛苦，那不如死在锋利的铁片下。
“我不过，是个连魔法才能都没有的平庸之人……”
